洪承疇又轉回頭,看著紅夷大炮轟擊著虎皮驛的城墻,每一發鐵蛋,都砸下一大塊泥塊。此時紅夷大炮正面對著的這段城墻,已經是半坍塌狀態了。
如果是以往時候,一般攻城方往往就會蜂擁而入了。可此時,紅夷大炮卻還在肆虐,猶如一頭遠古巨獸,在繼續撕裂著城墻,繼續擴大坍塌地城墻段。
洪承疇看到這里,不知為何,心中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從今往后,城池攻防戰的手段,怕是要改寫了。不管是攻城方,還是守城方,如果不掌握火炮的鑄造,沒有精通火炮操作的兵卒,肯定會處于非常大的劣勢,戰爭還沒開始,就已經處于失敗的邊緣了。
而這些東西,卻恰恰是大明的強項。以前對中原王朝威脅甚大的游牧民族,或者在火器的發展之下,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對中原王朝產生那么大的威脅了。或者這個,就是皇上所說的,文明與野蠻的差距吧!
在洪承疇的身邊,則隨身站著他手下的幾名將領,高迎祥、神一魁、神一元三人。李過和吳三桂并沒有在。此時,他們也同樣震撼于紅夷大炮集群一起開炮的威力。好長一會之后,年紀稍微小一點的神一元才感慨出聲道:“這還真是太厲害了!幸虧只有我們大明才有這么多紅夷大炮!這等火器一出,以后誰還想著躲在堅城后面就會沒事了?”
聽到這話,神一魁忽然搭話道:“那也不一定,這火炮畢竟笨重,要是有騎軍,沒有足夠的防護的話,還是能沖陣的。只要近身,這火炮就沒用了!”
邊上的高迎祥聽到,便一指炮兵陣地之前的燧發槍兵道:“看到沒,那就是防御火炮陣地的呢!”
有可能神一魁是邊軍騎軍出身,對于騎軍的身份,一直很自豪,畢竟自古以來,騎軍這個兵種,一直是王者。他在聽到高迎祥的話之后,看了下那些燧發槍兵,想了想,不甘心地說道:“只要騎軍能付出代價,就這些燧發槍,還是防不住騎軍的沖鋒!”
原本洪承疇一直在看著不時坍塌地城墻,聽到身后傳來的對話,或許是這仗打得輕松,心情比較不錯的原因,便轉身對神一魁說道:“沒見那些偏廂車么?臨陣組成車陣,騎軍如何能直接沖擊炮兵陣地?為將者,當多讀書,多看書,知曉兵書,通戰法。不要看到燧發槍的射速慢了點,就以為可以擊敗了!人,要多動點腦子!”
總督大人發話,而且所說乃是實情,偏廂車組成的防御陣線就很容易攔住騎軍的沖鋒,神一魁無話可說,也不敢頂嘴,只好連聲稱是。
這個時候,站在前面的崇禎皇帝也聽到了對話,他心情也不錯,戰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于是,他轉過身,看著神一魁說道:“燧發槍的射速是慢,且不說三段射能彌補這個缺點。朕也可以告訴你,軍器局那邊,已經在研制能連續發射的燧發槍了。而且朕可以明確告訴你,連續發射的燧發槍,肯定能研制成功。等以后,火炮發射都不再是鐵彈,而是開花彈,落地才爆炸,鉛子四下激射;連續發射的燧發槍也會有,配備軍隊,你可以想想,遠有火炮,近有連續發射的火槍,射程比你見到的更遠,騎軍能有機會么?“
說到這里,他興致來了,便又補充道:“對了,還會有鐵甲堡壘,火炮和連續發射的火槍都能在里面配置,而后這個鐵甲堡壘底下有輪子,能自己走。這種戰爭武器,進可攻,退可守,騎軍能沖得動否……”
崇禎皇帝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聽眾卻已經呆住了。哪怕是多讀書,多看書,知曉兵書,通戰法的洪承疇,也同樣聽呆了。皇上所說的話,一開始還能理解一點,可聽到后來,那真得是聽得瞠目結舌了。要是大明真有了這樣的武器,那豈不是無敵于天下?
他們正發呆著時,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帶著質疑和不信,帶著少年特有的變音:“陛下,這不可能!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武器呢?”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是一名少年軍卒。不認識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少年好大的膽子!而認識的,則心中搖頭,這性子怎么還是這么直,也不知道改改?
邊上的海蘭珠也是有點好奇,之前的時候,她確實看到過這少年將士和皇上還有說過話。可沒想到,他竟然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質疑皇帝的話,這膽子,也太大了點!
然而,崇禎皇帝本人卻一點都不以為意,對于李定國,且不說他之前所立的功勞,就是以他原本歷史上的英雄事跡,也肯定會對他多一些耐心和細心。
就見崇禎皇帝笑了下后,看著李定國說道:“其他人可能看不到,不過你年紀還小。朕相信你看到這種武器的出世,還是有可能的!未來,很精彩,科技的力量,是你們所想不到的。且看著吧,大明很快就將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科技的進步。現在不懂沒關系,且看著便是!”
聽著皇上非常自信地在描述未來,皇帝的身份說出這些話來,周圍聽到的這些人,不由得將信將疑,對于未來,不由得更加好奇。皇上口中那個所謂的科技的力量,真有那么強大!
“轟轟轟……”
紅夷大炮的轟鳴聲還在繼續,激射而出的鐵彈砸中城墻,“嘩啦啦”地倒了一片。這聲音,震耳欲聾,這氣勢,驚天動地;而在城外,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將士,都很輕松,仿佛眼前正在進行的戰事,不是明清的決戰,不是滅國之戰,而是郊外打獵而已。
可在城內的滿清軍卒,他們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每一次巨大的開炮聲響起,他們的心就震得顫動了一下。此時的虎皮驛城內,因為塵土飛揚,彌漫在城內,幾乎遮蔽了陽光。整個城內,幾乎是到了末日一般。
滿清軍卒們,都躲在角落里,卷縮著身子,掩著耳朵,心中不停地禱告,希望城外的炮聲快點停止。哪怕是要他們現在去死,去和明軍拼死廝殺,他們也毫不在乎。他們只有一個要求,這該死的炮擊,快點停下。
虎皮驛本身就不大,皇太極領著兩萬多兵卒進駐之后,城內滿滿地都是人。偶爾有鐵蛋越過城墻,落入城內的時候,砸破的房屋,都能埋掉一些人,或者是猶如踩了兔窩,一下從里面躥出好多“兔子”來。
紅夷大炮的持續轟擊,而滿清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這給滿清軍卒士氣的打擊是很沉重的。
皇太極躲在城北,任由內侍給他包扎耳朵的傷勢不管,或者是耳朵上的傷勢刺激了他,此時的他,已經緩過神來,梟雄的本質,又顯露出來。無需代善來罵,他就在盤算著絕境反擊。
他這樣的人,不是死到臨頭,絕不放棄,這才是真正的他!
“明軍的火炮不能持續開炮,到如今已是差不多,傳旨,各部往城南集結,把攻進來的明軍給朕殺了!”
“楯車呢,楯車上加長槍,反擊明軍,堵住缺口,堅持到天黑!”
一份份的旨意吩咐下去,這讓代善很是欣慰。濟爾哈朗也同樣,心中佩服皇太極的同時,也上前奏道:“陛下,明軍第一波的攻勢肯定很猛,微臣親去城南督戰!”
濟爾哈朗南征北戰,幾乎沒有敗績,為人穩重,做事穩當,是大清諸多王公貝勒中最受皇太極看重,完全稱得上是左膀右臂之人。濟爾哈朗自己請戰,要去城南督戰。這讓皇太極很欣慰,點點頭說道:“城南危險,自己小心!”
“陛下放心!”濟爾哈朗臉色嚴肅地回奏道,“陛下也要小心,千萬不能再去城頭涉險了。無論如何,微臣都會堅持到天黑。”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代善,而后又補充道:“明軍并沒有修筑圍城工事,微臣相信,只要堅持到晚上,我大清還是有機會的!”
代善一聽,眼睛一亮,立刻附議道:“陛下,此事當立刻傳下去,讓我大清軍卒也知道這點,如此這仗就好打多了!”
皇太極自然也知道,明軍如此猛烈地炮擊,肯定擊潰了很多大清軍卒的士氣。沒有士氣,這仗就沒法打。因此,他立刻點頭,下旨道:“鰲拜何在?”
這話一說出口之后,他才忽然想起,鰲拜已經死了,就在城頭上,被明軍一槍打破了后腦勺,就死在自己的眼前。自己的這個心腹,這個用慣了的人,已經沒了。這么想著,他不由得有點黯然。
不過他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來,另外叫人把這事傳下去,傳遍全城。
而后,他又親自送濟爾哈朗到了屋外,掩著口鼻,看了眼城南方向的一片狼藉,便再次叮囑道:“卿乃大清之柱石,朕萬萬不能少了卿。一切小心,等晚上我們一起想辦法!”
皇太極的關切,濟爾哈朗鄭重地點點頭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會跟隨陛下,重振大清,擊敗明軍!”
說完之后,他又向代善抱了抱拳,而后毫不猶豫,在親衛的護衛下,大步離去。
這個時候,城外的紅夷大炮開炮聲音,果然不再那么頻繁,轟了這么久,火炮肯定要歇息才行了。聽動靜,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明軍的炮擊就會徹底停下,而后步軍蜂擁從缺口處擁入。
濟爾哈朗估計著時間,躲開火炮轟擊的正面,來到了城南這邊。等他到這邊時,這里已經密密麻麻地躲著等待反擊的大清軍卒。當他們看到濟爾哈朗竟然也過來,無形中就提高了他們的士氣。
而濟爾哈朗也確實是領軍打仗的能手,只是三言兩語,什么大清退無可退,唯有一戰;什么落到明軍手中,就是生不如死;什么堅持到天黑,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等等,頓時,這些滿清軍卒不高的士氣,又重新振作了起來,就像被濟爾哈朗打了雞血一般。
城頭上,還布有哨兵,在觀察著城外明軍的動靜。當然,這些哨兵肯定不會在被火炮轟擊的正面,而且也都在注意躲避線膛燧發槍兵的射擊。但明軍陣地,硝煙彌漫,而城墻被擊垮,塵土飛揚,視線很不好,看不大清。
當明軍炮兵陣地上的開炮聲音逐漸稀疏時,城頭哨兵發現兩側有明軍在往城墻坍塌方向集結時,便緩慢向后方稟告。
濟爾哈朗也估計差不多,他之所以要親臨前線,就是不放心別人,把攻入城內的明軍要么消滅掉,要么趕出去,必須把握好時機,否則擁進城來的明軍太多的話,大清雖然不怕近戰,可也會非常吃力的。
一聲令下,頓時,城南這邊躲著的滿清軍卒便立刻向城墻坍塌處擁去。毫無還手之力地遭受炮擊,此時的他們,都是憋了一肚子火。火器比不過就算了,這近戰,就讓你們這些明狗瞧瞧大清的厲害!
然而,塵土彌漫間,沒發現有明軍在城墻坍塌處沖進城來。滿清軍卒正在詫異間,就看到空中似乎飛過來什么東西?
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到“哐哐哐”地瓷器破碎聲響起,與此同時,還伴隨著慘叫聲,這是一些倒霉鬼,被飛來的那些東西砸中了。
第一時間,滿清軍卒嚇得一激靈,以為是鐵彈。可他們立刻反應過來,沒有轟鳴聲,肯定不是鐵彈。可等他們看到碎在地上的東西之后,頓時,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哪怕是鐵彈,也不會讓他們如此驚慌失措。特別是當年參與過蓋州攻防戰的滿清軍卒,不少人都甚至尿了褲子。
濟爾哈朗也看明白了,睚眥欲裂,瘋狂大喊道:“撤,快撤!”
他正喊著,就見空中又飛進來一個個拖著火焰尾巴的東西,猶如黑白無常的索命繩。其中一個,好巧不巧地,砸向了濟爾哈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