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內,孫傳庭一到,各處訓練的軍卒便在校場快速集結。整個過程中,除了軍官的口令聲之外,就只有齊整的腳步聲,還有盔甲兵器的撞擊聲。能有的動靜,就只有軍人的動靜,其他聲音,一概沒有。
臺上的孫傳庭,就坐在主位,也不喝茶,只是冷眼掃視著臺前。
沒用多大功夫,五千軍卒就已經集結完畢。一個個昂首挺胸,直視前方。他們的練兵之法,并沒有按照戚繼光的兵書來練,而是按照孫傳庭自己的意志來編練。
嚴峻刑罰,在這支軍隊剛集結整軍的時候,孫傳庭就在全軍面前殺了幾個不服從軍紀的軍卒。這些不服從軍紀的軍卒,多是兵痞、兵霸,還有的,則是將官,或者有后臺的。他們以為自己要么很厲害,能當精銳用,要么覺得自己,或者后臺的身份地位,也沒人敢怎么樣。結果孫傳庭接報之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砍了。
這幾個人頭,殺得全軍立刻想起了這位總督大人的外號:冷面閻王!自從這位到了南方之后,砍得人頭也不少了,不管文武,都有刀下鬼。
這么一來,這些軍卒對于孫傳庭的命令,沒有敢不聽,沒有敢不認真做的。否則一旦被冷面閻王看到錯處,掉腦袋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孫傳庭對于他們中表現好的人的獎賞,那也是大方地很。有的軍卒,從小兵直接提拔成將官;該給的賞銀,也從不過夜,而且也絕不克扣。
如此一來,這支軍隊才有了如今這種表現,一聲令下,如臂使喚。
對此,孫傳庭有私下教導過親信將領劉國能:這些兵卒,都是衛所之軍,祖傳戰技,并非一竅不通之百姓。對他們,無非獎罰分明而已。能做到這點,便能得精兵一支!
此時,看到集結完畢之后,他也不說話,只是一揮手而已。邊上的親衛便傳令下去,開始操練。在這過程中,孫傳庭終于站了起來,走到臺前觀看。大約一個時辰后,軍卒都是大汗淋漓,重新開始集結。
孫傳庭大步走下點將臺,冷著臉走在軍卒之中,一個個地看過去,那眼睛瞅著,似乎就像眼前這些是賊人一樣。
錦旗烈烈,戰馬打著響鼻,校場上顯得格外安靜。
忽然,孫傳庭的聲音響了起來,依舊是冷冷地:“本官以為,光練不上戰場,就談不上精銳!軍人,要想立下功勛,封妻蔭子,光宗耀祖,也只有去戰場!”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返身走回點將臺,來到臺前,看著底下密密麻麻地軍卒,冷聲大喝道:“軍人的價值,就是在戰場上!上了戰場,為自己而戰,為大明而戰,為皇上而戰!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等本官奏明皇上,撥下監軍之后,爾等便要上戰場了!”
不要看孫傳庭有冷面閻王之稱,似乎誰的面子都不給,鐵面冷血,得罪的人海了去。但其實,他做事非常有分寸。他知道,大明朝誰得大腿最粗!他知道,什么事情可以肆無忌憚,什么事情得小心翼翼!
就比如,他收稅殺人,毫不手軟,因為這是在為皇上辦事;這崇禎朝,皇上英明得很,他自然不會有事;可這涉及軍權的事情,他雖然知道皇帝信任他,卻也不敢得寸進尺。這支軍隊,他幾乎是一手操辦,在外界看來,估計要冠個“孫家軍”地名頭了。而這,是他所不想的。
北方的京師,已經給出了很好的范例,以新軍為樣板,派駐各級監軍,以后這支軍隊的掌控,其實是在監軍之手,也不是一個監軍,是有各級監軍。如此一來,這支軍隊就等于是朝廷的軍隊,和他孫傳庭的關系就不大了。
孫傳庭估計,再有一兩個月,等廣東那邊的佛郎機人給出答復,或者再進行討價還價之后,這支軍隊估計就有用武之地了。因此,這一次,他是提前來打個招呼。
回去的路上,他就在聊天群中私聊崇禎皇帝道:“陛下,福州這邊的衛所軍制革新已經完成,軍卒之訓練,微臣剛已檢閱,當能上得戰場殺敵。微臣奏請陛下,早日派監軍就任。”
崇禎皇帝剛好在線,看到了孫傳庭的私聊,不由得皺了眉頭。
有一點,他事前估計不足,就是監軍的人手不夠。京師這邊,自從第一批監軍選出就任新軍中之后,后續的監軍培養,也一直是在持續的。內書堂的宦官,也是畢業了一批又一批。但這些宦官,大都又被派在了第二批新軍就任監軍。
原本的時候,崇禎皇帝也想到過,光靠宦官來做監軍的話,肯定是不夠用的。因此,當時他就打算,招收一些秀才等讀書人,經過培訓后以為監軍。
但在實施的過程中,卻很不順利。第一是秀才不好招;第二是就算招到了,不是體質太弱,就是腦子迂腐,最多教下軍卒識字,對于軍卒的思想把控這些,實在是離要求差得太遠。
沒想到,有關監軍來源的事情還沒有理順,孫傳庭的要求就來了。
當然了,如果只是孫傳庭那福州的五千人軍隊,那倒沒什么,京師中就有現成的監軍可以派出。但問題是,光是福建一地,就不止福州一支五千人的常規軍。全國兩京十三省,當然,現在還不止了,多了蒙古、遼東和朝鮮,需要的監軍數量,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來的。
一時想不出頭緒來,不過對于孫傳庭的要求,他倒是沒有耽擱,當即回復孫傳庭,會從京師立刻派出監軍,不用一個月,就能到福州的。
崇禎皇帝把這事安排下去后,就開始考慮監軍的這個事情。之前不覺得,此時已經感覺這事是迫在眉睫了。想了一會,沒想出來,便隨便走走,就走到了御花園。
雖然是御花園,可此時天氣一冷,什么都凋零,也沒什么可以看的。
不過這時候的御花園,卻一點都不冷清。崇禎皇帝才踏入御花園一會,就聽到了隱隱傳來的聲音,似乎還有歡呼聲。
他仔細一聽,便笑了,信步走了過去。
在湖邊的一處空曠地上,銀鈴般地笑聲不時傳來,兩群女人,互相加油吆喝,似乎是在比試什么。
“陛下,似乎是娘娘們在比射箭,奴婢先去通傳一聲。”隨侍崇禎皇帝身邊的方正化眼力不錯,已經看清情況,便帶著點笑意向皇帝奏道。
刀劍無眼,更何況是弓箭。為了皇帝的安全,方正化職責在身,在稟告完了之后,崇禎皇帝還沒有表示,就轉頭喊了一嗓子:“皇上駕到!”
崇禎皇帝見此,雖然覺得他有點大驚小怪了,但他的職責所在,也就隨他了。
那邊的人群聽到,立刻過來接駕。崇禎皇帝此時才看清,原來是田貴妃和海貴妃在比試射箭。
見禮完畢,田貴妃便笑著,略微帶點撒嬌地說道:“陛下,您來當個中人,看看到底誰射箭最準!”
田貴妃在后妃中,那琴棋書畫,騎馬射箭樣樣都會的,可以說是文武雙全;雖然稍粗的海蘭珠來自草原,但這騎馬射箭的本事是不用說了。兩人這會就是在比試射箭,要分出個高下。
海蘭珠聽了,也帶著點期盼,顯然希望崇禎皇帝也能參與進去一起玩。
然而,崇禎皇帝正心中有事呢,便搖搖頭微笑著說道:”兩位愛妃自己玩好了,朕只是過來隨便走走!“
田貴妃和他相處的時間最長,特別是去江南的時候,更是只有她一個人伴隨左右。因此,她算是比較了解崇禎皇帝性格的人。一聽皇上這話,她就不由得問道:“遼東都收復了,還有什么事情能煩著陛下?”
一旁的海蘭珠聽了,也趕緊露出了關切之意說道:“陛下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如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一聽這話,田貴妃不由得稍微一愣,轉頭看向海蘭珠,微微示意,想阻止話多的海蘭珠。
要知道,后宮不得干政。很顯然不懂規矩的海蘭珠來自草原,并不知道這個,或者說意識不到,很可能會犯了忌諱的。
好在崇禎皇帝似乎沒往心里去,笑著地對田貴妃說道:“朕要中興大明,把大明帶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去,收復遼東只是第一步而已,要考慮的事情都還多了去呢!”
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海蘭珠,接著說道:“新軍中的監軍,你從前是有接觸過的。如今全國軍制革新,新的軍隊都將陸續組建完成,就需要很多監軍,朕正發愁一時之間,怕是滿足不了這么多監軍的需求呢!”
說完之后,他正待說一句“好好玩”之類的話就想離開。
可沒想到,海蘭珠順口就接話道:“陛下,這有啥好愁的?師父教出徒弟,新軍中的那些人,都知道監軍應該干些什么?他們對皇上,也肯定是忠心不二!我覺得,他們就可以應急!”
她是陪同崇禎皇帝一起前往遼東的,自然時常見到那些新軍將士。她是科爾沁族族長的女兒,自然也有她的經驗。從她這旁觀者的角度上,她就看出,新軍將士對皇上的崇敬,是她以前在其他地方都沒見過的。剛才所說的話,也絕對不是奉承!
崇禎皇帝聽海蘭珠這么一問,頓時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自然也是清楚,自己在新軍將士們心中的份量。正如海蘭珠所說,新軍將士平時都和各級監軍在一起,最早的那一批,都相處了有兩年了。這其中,監軍的職責,還有他們的一言一行,這些新軍將士都看在眼里。讓他們去其他軍隊做監軍的事情。崇禎皇帝敢保證,這些新軍將士說不定會比那些經過培養,但還沒有經歷過戰火洗禮的宦官,都要更合格。
更為關鍵的是,新軍上下,前前后后,都有將近兩萬人了。從中挑選出幾千人,新老搭配,派往全國各地,至少能有效地緩和監軍供不應求的情況,而且還能保證能勝任監軍!
這么一想,崇禎皇帝頓時就喜出望外。一直苦思沒有良策的事情,竟然就被海蘭珠隨口一句給解決了。高興之下,他當即上前親了海蘭珠一口,而后發現田貴妃在邊上看得目瞪口呆,便也上前,抱著田貴妃親了一口,而后在那群宮女持續呆滯中,領著方正化揚長而去。
監軍的事情,和新軍有關,那就是和年前計劃的事情也有關了。個中情況,還得要好好想想。不過如今已經找對了方向,剩下的問題便不大了。
御花園這一行,算是有意外之喜了。然而,崇禎皇帝沒想到,有的時候,不僅僅只有意外之喜的。這一天同時發生的事情,對于崇禎皇帝來說,是沒有想到的。當然,施維拉也同樣是沒有想到的。
在施維拉把明國的通牒傳達給手下之后,就準備收拾東西方便撤回南洋去了。因為他知道,按照明國的要求,是不可能得到滿足的。然而,他的手下聽了之后,就不干了。
一開始,還只是小規模怨言。施維拉知道這個情況,也不以為意。這種事情,其實他自己心里都有怨言。安南那邊搞出來的事情,要他來擦屁股,抱怨兩句也是正常。
可到了后來,他的手下去到鎮上,所遇到的,大都是停業、停業、停業,就火了,和收拾東西準備走人的明國百姓有了沖突。不過一開始的時候,這種沖突,都還是克制著的。畢竟施維拉的這些手下,又不是在這里一天兩天了,知道沖突的后果會是什么!至少在這里,總督不可能像別的地方那樣包庇手下,否則明國官府那邊沒法交代。
可當這些手下們帶著怨氣回營之后,營中的抱怨立刻沸騰了起來。等到第三天的時候,這些葡萄牙人上街,看到街上已經關了好多店鋪,還有其他,比如給葡萄牙人軍營服務的百姓,也走了不少,給他們造成了非常大地不便時,積累起來的怨氣便總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