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昏昏沉沉的腦子逐漸清醒，朦朧的視線也逐漸清晰。

一張冷漠的稚嫩面孔映入眼簾。

“你是誰？”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劃過一樣，生疼。

“胡一鳴。”少女的聲音平緩的像是機器發音。

“是，我是胡一鳴，你……”下意識的回話戛然而止，胡一鳴終于發現了事情不太對，回想起自己剛才正在準備姚家旁支小少爺的腎臟移植手術來著。

視線觸及手術臺，還是原來的，只是躺在上面的人，已經換了。

臉色慘白的少女，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一絲人氣。

這不是捐腎的那個少女嗎？怎么會在他的手術臺上？

“給她把腎臟裝回去。”

“她是姚少爺的腎臟捐獻者，再裝回去，恐怕得經過她父母的同意。”胡一鳴從地上爬起，離家出走的神思終于歸家。

目光冷凝的看著站在手術臺邊上的少女，胡一鳴疑惑道：“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你……額！”

后面的話來不及吐出來，他的脖頸已經被一只冰涼的小手捏住，呼吸瞬間被阻，面紅耳赤，心臟因為缺氧，急速跳動起來，想要推開，卻發現自己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他剛才還有力氣來著！

張開嘴大口的呼吸，胡一鳴眼底露出驚濤駭浪，不敢相信自己所遭遇的，一個轉眼間，他看到了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生死不知的俊秀少年，是姚少爺！

該死的，這少女，難不成是姚家千金的朋友？還是姚肆的仇家？

腦子里胡思亂想剛剛開始，身體就被大力拋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面上，與地面的親密接觸沒有傷及骨骼，卻足以讓他疼的冷汗淋漓。

“裝回去，或者死，我會讓你的全家陪你上路”

“你！”胡一鳴沒想到這少女看上去不過是個孩子，說出的話會這么狠，不禁雙目圓瞪，鼻翼嗤嗤的往外擴張，散發著怒氣，想說些什么，卻被對方漆黑的瞳孔壓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劉珺看胡一鳴只顧著坐在地上發呆，沒有起身做手術的意向，頓時心里的不耐上升到了極點。

幾步上前，輕拍其肩膀幾個穴位。

胡一鳴先是沒明白對方為什么會突然就上前拍他的肩膀，直到那來自于靈魂深處的千刀萬剮滋味傳到感知神經。

“啊啊啊啊……”哀嚎響徹在手術室里。

“啊……唔……”嘴里被塞進了不知名布料，就連尖叫也做不到了。

冷眼看著地上的胡一鳴蜷縮成一團，痛到痙攣，“做手術吧”

不過簡單的一句話，此時對于胡一鳴來說卻像是天籟，差點把脖子點斷了。

劉珺抱臂站在一旁，盯著胡一鳴忙碌的雙手。

名刀，果然是名刀，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少女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初，呼吸和身體數據也逐步恢復過來。

丑陋的疤痕和針眼昭示著，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曾經遭遇過這么殘忍的畜生不如的手段。

手術結束，胡一鳴長出了一口氣，跌坐在地面上，冷汗爬滿了他每一寸肌膚。

要不是親身經歷過那樣的疼痛，他永遠不會知道，原來這世間真的會存在武俠小說里才會出現的‘分筋錯骨’。

就算是死，他也不愿意再經歷那樣的噩夢。

（劉珺：我只是用精神力化刀，刮了你的骨骼而已）

微喘著氣，胡一鳴瞪著那仿若置身事外的少女，雙目充血，“你還想要我干什么？”

“把今天的事情掩蓋過去。”

“姚家不是無權無勢的老百姓。”能用到姚家本家的勢力，必然是被姚家認可的晚輩，他就算想隱瞞，也無法讓姚家人閉嘴

“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

劉珺話音落下，拍了拍掌，外面就進來幾個高壯的男人，用擔架把床上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搬上去，然后步履輕盈的離開了。

“你把姚少爺帶去哪里？”胡一鳴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要帶走姚郁，頓時急了。

這要是姚郁在醫院里失蹤，他們醫院責任可不小，到時候如果姚家追責，他怎么辦？

“我以為你已經有了脫下這身白大褂的覺悟。”劉珺冷眼瞟了瞟胡一鳴身上的白大褂。

胡一鳴被懟的面紅耳赤，還待開口，對方已經帶著人離開了。

陳愛根是何家的專職醫生，大半夜接到老黑頭召見的電話，說是讓他帶好手術的消炎藥品和器具趕緊過去，嚇到一個激靈，連鞋子都穿的左右不分，就開車趕往何家，誰知到了何家才知道，受傷的并不是老黑頭，而是個十七八的小姑娘，頓時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恨不得咬老黑頭一口。

老黑頭看到老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今天說的急了點，沒說清楚事情，把老友給嚇著了。

“那個，老陳啊，不好意思啊，我這是看著這丫頭情況不太好，有些著急了。”

“著急怎么不送醫院，折騰我這老頭子干嘛？”陳愛根沒好氣的懟人，手里的動作卻沒停滯。

老黑頭：他也不想啊，誰讓他親親孫女兒不讓呢？

難得讓老友被噎，陳愛根一肚子的火氣消下去不少。

哪知道，火氣剛下去沒幾秒，在看到床上小丫頭的傷口后，差點翻桌子，“我屮！哪個混•蛋天殺的割了這丫頭的腎臟，還給安回去的啊啊啊！”作為有名的內外科全能專家，又借助何家贊助的頂尖醫療器械，陳愛根輕易的查看出患者的情況。

老黑頭：……

他真不知道

視線投向自家孫女求救

后者：……

沒法說

陳愛根在得不到答案之后就不再問了，但是那張利嘴里的咒罵一聲都不帶消停的，直到重新消炎包扎，掛上輸液瓶

千恩萬謝的送走老友，老黑頭一轉身就黑了臉。

一屁股落在沙發，雙臂環胸，“說吧，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半夜在外面，而且還帶著個重傷的小丫頭回來，最總要的是，還不能說明原因！

“爺爺，我已經說了，這是我半路遇見，見義勇為的結果，之所以不送她去醫院，是因為她的身份不簡單。”劉珺是真的不知道這姑娘的情況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憑著‘上天旨意’找到了她，甚至對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產生了心疼的情緒，這確實有些神奇和不可思議。

“身份不簡單？說說看怎么個不簡單法兒。”老黑頭拉著臉，不準備輕易的繞過這丫頭。

天知道大半夜的接到她打來的電話，讓他找家庭醫生到家里來，她受傷了，需要消炎縫針，怕有破傷風啥的。

再多的瞌睡都被嚇飛了

不待他細問，對面就掛了電話。

以為是惡作劇，跑上樓，房間竟然真的沒有睡覺的痕跡，樓上樓下也找不見人，直到從雙胞胎嘴里才確定，這死丫頭是真的出去了。

當時，他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以至于他給老頭打電話的時候，話都不會說了，讓老友遭了驚嚇。

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這膽大包天的小騙子

“爺爺，對不起，今晚的事情，確實是我自作主張，但是，您知道的，我有很多事情，無法都全部告訴長輩，總而言之，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我都有分寸的，您和奶奶真的不用擔心。”劉珺感覺到老人的關心，頓時軟了語氣，僵硬的撒嬌都甩出來了。

沒辦法，誰讓她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呢？

老黑頭：……

他孫女跟他服軟了……

咳咳……“你還沒說，那閨女到底是誰家的，怎么會被割掉腎臟又給安回去？”

聽到老黑頭明顯軟下去的語氣，劉珺默默的抖了抖雞皮疙瘩，“我也只是簡單的了解一點，她是姚家旁支的女兒。”

“姚家旁支？她有病？”

“沒有，她是捐腎給她哥哥。”

“捐腎還有捐兩個的？她還咋活？”老黑頭震驚，沒想到京城里竟然還會出現這樣殘忍的事情。

“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還得等她醒了您自己問。”

老黑頭皺了一張老臉，快黑成鍋底灰，“姚家，是我知道的那個姚家嗎？”

“對。”

“竟然有這樣的后代存在，姚家，真的是越來越噁心人了。”關鍵是這姚家還是嚴家的親家，這幾年頂著嚴家姻親的名頭，在京城活躍的很，簡直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而且手段極為惡心。

“爺爺跟姚家有家業上往來？”劉珺狀似無意的問道。

“咱們何家沒有。姚家是比較邊緣性的家族，因為攀上了嚴家，這些年很活躍，攀炎附勢，倒是有了上升的趨勢，但是還是不及何家。”在老黑頭看來，姚家就是那種甩不開的吸血蛭，不嚇人，但是噁心人，也不知道嚴家老三怎么就看上姚家的女兒了，這些年，可聽說，她在嚴家沒少惹事，大院里的人，都給得罪遍了，好幾次老爺子都想辦了她，都被嚴家老三給護住了。

娶妻娶賢，也不知道那老三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兒了，非得看上姚家人。

“哦！”姚家，底子恐怕一點也不干凈，不然，就是從根上壞了，不然怎么會育出這樣歪門的苗兒。

那一大家子，根本就沒準備讓那丫頭活著離開手術室。

想到自己進去的時候，小丫頭血都被抽出五袋了，要不是回血及時，恐怕就真的沒命了！

要說這還不是要這丫頭的命，那她把腦袋割下來給他們當球踢

有時候，正義來的太遲，又或許說，對于這些做事沒有底線的人來說，根本就不允許正義的存在。

那么，不好意思，讓她遇上了，她上心了，自然不會吝嗇于充當一次圣母，弄死丫的！

姚程半夜接到醫院電話，說是他父母被襲擊，哥哥和姐姐在手術過程中被恐•怖分子挾持了，嚇得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臉上一片慘白。

莫名的，他的腦子里閃過的不是擔心，而是因果報應之說。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的存在就是爸爸和哥哥的血庫以及器官培養器皿，所以即使再喜歡這個姐姐，他一直都刻意的保持距離，畢竟，他沒有能力，也無能為力為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姐豁出去做些什么；他從小就知道，他是姚家的人，他的未來得依托家族而生，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多家思量，不要阻礙到家族的利益。

他再清楚不過，姐姐成年的時候，就是她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在這漫長的陪伴成長期間，他也有過猶疑不定，但是都被父母的堅定所影響了，以至于，哪怕他的良知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但他依舊選擇了袖手旁觀。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報應來的這么快。

連夜跟著司機趕到醫院，姚程看到的就是昏迷不醒的父母，而大哥和姐姐都不見了。

雖然姚肆不是姚家嫡系，但是由于如今姚家勢頭正盛，公安這邊辦事效率也高，報警之后沒多久就收到了消息，說是姚郁找到了

只是相對于父母的身體完好，做兒子的，好像有些慘，他的手掌跟腳掌，全部被什么碾成了粉末，四肢關節部位全部損傷，拼都拼不起來的那種。

“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對個孩子下這么重的手啊？”警•察A叼著煙頭，頭疼的皺著眉，在找到姚郁的地點，周邊十公里以內，他們都搜查過了，沒有任何線索，腳印，車胎走過的痕跡，都沒有，姚郁就像是被空運過去一樣，憑空出現在事發地點。

“姚家這幾年狂的沒邊兒了，被報復，也是有可能的。”警•察B哼了一聲，有些不屑的道。

他們機關里的，誰不知道姚家人，不就是扒拉上嚴家的大腿了嗎？都快上天了

“誒，我說你們倆，在這瞎嘚啵啥呢？辦事去，找不到線索，今晚就他•媽別跟老子回所里。”隊長沒好氣的嗤道。

別以為他沒聽見這倆小子說啥，俗話說，隔墻有耳，要是真讓姚家人聽了個現場，看他倆還能繼續在局子里混么

這次姚肆一大家子都出事，姚家本家只要不是傻的，就肯定會要醫院這邊給個結果。

面子，有時候大過命！

胡一鳴已經請假在家休養了，其實原因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行醫生涯，恐怕就要終結于此了。

對方離開時候的話，很明顯，不允許他繼續在這個行業待著。

胡一鳴從來沒有像如今一樣后悔過。

姚家給的錢，竟然讓他昧著良心接受了活體移植，還是在剝奪捐贈人生命的情況下的活體移植，這根本就是殺人！

收錢的時候有多興奮，此時此刻就有多后悔。

垂著眼盯著纖細修長的雙手，胡一鳴思想有些混沌起來

以他的資歷，如果腳踏實地，明明可以風光一生，為什么當時會鬼迷心竅呢？

頹廢的將自己埋進膝蓋里，胡一鳴余下的是無盡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