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兒急朝龜公挑眼,那龜公便上前,把肥客的去路一攔。
她這才扭擺圓潤腰身,湊近用香帕掩唇,眉眼滴笑,幾句話一說,張暻面色漸趨緩和。
早如此說不就好了?非把爺得罪過又討饒。那隨從粗著嗓子喊:鴇兒聽著,我家爺喜歡碧云,愿意多等二刻,過時可不候。
小聲點.....叫你聲祖宗!鴇兒忙來掩他的嘴,那隨從斜眼睨她:你可是想吃雙份子錢?碧云此時在何處?
自然在她房里.......。話才落已覺失言,鴇兒腆著臉笑:她房里皆是煎的苦藥味兒,怕熏著大爺,老奴領你們往僻靜雅致的房去。即從龜公手里接過燈籠,在前頭引路。
張暻跟她幾步,想起甚么朝隨從道:你怎把馬車里那匹蜀錦忘了?可是送給鴇兒與碧云的見面禮,還不趕緊取來?
那隨從撓撓頭,忙轉身朝外走,鴇兒聽得蜀錦,已是兩眼生花,樂滋滋不疑有它,伺候愈發殷勤暫不提。
舜鈺等在馬車邊,聽得假扮隨從的捕吏,把方才的話敘一遍,又聽他說:碧云的房前次搜過,不曾查出余泰來。
舜鈺略沉吟:那房里定是有暗門,聽得你們響動,便從暗門溜了。
另個秀才打扮的捕吏插話進來:張大人也如此思量,只是鴇兒及那些娼妓咬定無有,又不能對她們耍狠,只得就此作罷。
舜鈺頜首笑了笑:有錢能使鬼推磨,想必那余泰出手極闊綽,已把人心收買。遂吩咐丫鬟端著食盒,隨她朝百花樓門前去。
門前大板凳坐著幾個龜公,正打鬧取笑呢,瞧著丫鬟簇擁著個美人過來,眼光淫邪的打量一會,其中個問:小娘子哪個院來的?有何事?
舜鈺抿嘴兒道:從麗春院來,上趟碧云姑娘送我的胭脂水粉極好,今帶了些吃食來答謝。
又是碧云,個過氣的花魁這幾日難得吃香。另個龜公話鋒一轉:你可是官府派來的探子?
舜鈺心一緊,卻面不改色的問:此話說的蹊蹺,莫不是你們這出了人命官司?
一年輕的垂涎她美色,笑嘻嘻問:勿聽他亂說,只是現正是姑娘們接客忙時,你怎閑悠悠的四處晃蕩?可要哥哥來陪你?
舜鈺沉下臉不吭聲兒,端食盒的丫鬟伶牙俐齒道:下作的樣子。才白日里來過,碧云姑娘總推說身骨懶怠,不肯見人,是以此時過來碰碰運氣。我家姐兒把食盒送到就走,消了這筆人情債,往后誰請也不來。
內中有年長龜公笑道:他們人輕嘴賤,姑娘莫計較,要見碧云請趕緊,時辰再過二刻,你又是虛跑一趟。日后姑娘可得常來嬉耍,這里富貴繁華,可是麗春院比不得的。
遂指向碧云的房告她如何行走。
舜鈺暗自記下,讓丫鬟取了幾百錢賞他吃酒,邁著碎步頭也不回地跨進門檻。
旦得進入百花樓,捕吏扮的買春客隨即跟在她身后,張侍郎千叮嚀萬囑咐,這扮妖的書生,一根頭發絲都不得少,是以皆都十分警醒。
沿著石子漫路彎彎曲曲,那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映得摟抱成團的影兒綽綽,拉琴唱曲的聲忽近忽遠,細聽皆是淫詞艷調,哼哼唧唧的,直把凡夫俗子的神魂抓撓勾引。
救命忽聽得略含稚嫩的喊叫,帶著強忍悲泣的顫音。
舜鈺隨音望去,門內奔出個著大紅襖子的女孩兒來,十五六歲年紀,在屋里顯見被褪去了裙子,赤著光溜溜兩條白細的腿兒,連繡鞋兒也未趿。
鴇兒叼著旱煙鍋子,從門里頭不緊不慢地跟出,朝四周護院使個眼神。
那護院便如禿鷹瞧見小雞崽般,撩衣勒臂,惡狠狠追趕上去。
捉住她,捉住她,跑個甚么勁兒,清白又不能當飯吃。閑閑立邊看熱鬧的娼妓,說著涼涼的話兒。
一眾買春客則被那紅紅白白刺激的冒火,也嘻笑著圍堵過來,伸手摸腿的調戲。
眼見還有十數步至舜鈺跟前,那女孩兒身后伸來只大手,猛得抓住襖子衣領,又使勁朝后一拽,但見胸前的琵琶扣順溜崩開,里頭竟是不著一縷。
舜鈺閉了閉眼,再睜開來,那女孩兒已被連拽帶拉的拖走,隨鴇兒及護院們重進門里去,不多時,便是一聲凄厲尖叫,只把人心生生地撕扯。
舜鈺有些喘不過氣來,轉身悶頭疾走,又穿幾座房頭,入月洞門,到了一處所在,竟是幾幢獨門獨戶的院落,屋檐的燈籠紅彤彤亮著,顯然里頭皆是尋歡作樂客。
忽見處院落嘎吱有開門聲,舜鈺等人煞住腳隱至墻角處,聽得說道:你去催催廚房,酒菜怎還未端來,若來了讓余相公先吃著,我把那客敷衍幾句,隨即就回。
又有個人埋怨:鴇兒實在貪心,余相公給的銀子還不夠多麼,怎來個客還要姑娘接下。
先前說話的淡淡嘆息:哪有嫌銀子多的道理,龜公說那客霸道,掐著時辰等呢,你把燈籠熄了再走,免得引人以為里頭有人,進去探瞧。
便聽得腳步走動及釵裙環佩輕碰聲,一會功夫,那兩身影前后腳的走了。
一捕吏咬著牙說:顯見余泰就在房中,旦得我們入內,他定如前次般,又從暗門逃之夭夭。
舜鈺默了默,壓低嗓音道:我先去會他,你們若瞧見窗開兩扇,便速來接應。
看那兩丫鬟渾身抖若篩糠,遂安慰道:你倆莫害怕,隨我進院后,至房門前即可,倒毋庸陪我進去。
交待完話兒,她便率先走在前頭,叩了門環三下,喊兩聲碧云姐姐,略站了站,才把門兒輕推開。
院落里疏松稀柏,很是空蕩,穿過即瞧見一間大屋子,被隔成三間,左右兩間拴著閂,中央顯見是正房,門窗雖緊闔,檻邊卻擱了雙繡鴛鴦的紅鞋。
她便笑著嬌聲喚道:碧云姐姐可在?說好的今晚一道吃酒,怎黑燈瞎火的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