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魔女的眼淚我來守護

幾分鐘后，叫菲妮的小姑娘出了門，陽光下，李奇第一次看清她的樣子。

她的衣服完全是破爛布條，露出來的肌膚臟得看不到本色。污糟糟的灰色短發跟枯草似的，唯有那雙碧綠眼睛清澈無暇。

小姑娘怯怯站在李奇身前，輕盈得似乎吐口大氣就能飄起來。

她勇敢且渴望的看著李奇：“我不會哭了，老爺，只要您治好爺爺，什么我都愿意做。”

你爺爺也沒什么大病，剛才只是餓的，吃了幾個白面包就好了大半。

這些話李奇沒說出口，小姑娘已經做好了任由怪蜀黍盡情施為的心理準備，目光讓他有些發慌。

李奇想招呼侍女帶她去洗白白，剛張嘴又閉上了。

塔倫斯告訴他，菲妮只要流淚，就會顯露魔女真身，讓侍女擺弄她絕對會出事。

咬咬牙，李奇說：“先陪我洗個澡吧。”

門后響起老頭極力壓抑的哽咽聲……

仆傭很快燒好了洗澡水，趕走想要服侍的齙牙侍女，李奇脫下小姑娘的乞丐裝，把她泡進澡盆里。

此時李奇心中一片清靈，這個年紀，這個瘦弱得跟難民似的身板，沒辦法讓他想得更多。而且抱起小姑娘的感覺，跟前世從車輪下推開那個小姑娘時的感覺一樣，都輕盈如羽。

菲妮既迷惑又惶恐：“老爺……”

李奇遞給她毛巾：“自己擦前面，我給你擦背。”

“哦”，她乖巧的接過，轉身邊洗邊擦。

肌膚一片片露出本色，因為營養不良，顯得過于蒼白，胳膊和背上還有新舊不一的鞭痕和傷疤，匯聚在這么嬌小的身體上，讓李奇都忍不住心悸。

塔倫斯說過，菲妮出身農奴家庭。自小就被領主、父母、兄弟虐待，塔倫斯找到她時，她被父親獻給了領主，而領主正準備把她賣給城里的妓院。

也不知道是水太溫暖，還是李奇的碰觸太溫柔，菲妮的小小身軀微微顫抖，抽氣的聲音非常明顯，她正辛苦的忍著淚呢。

還是聊點什么分她的心好些，李奇問：“知道自己是魔女嗎？”

菲妮用很重的鼻音說：“爺爺、爺爺說我不是魔女，是圣女。”

“但是你一哭就變成那個樣子，那可不是圣女哦”，李奇溫和的說著，就像跟自家小侄女聊天一樣。

“爺爺說，那是我信仰還不夠堅定，還沒有讓女神蘇醒。”

“信仰？你信什么呢？”

“女神的教義說，苦難是無法……無法逃避的，我們只有堅強的面對苦難，在苦難中獲得……力量，才能拯救自己。”

“這是塔倫斯教你的吧，你真的懂嗎？”

“懂……得不多。”

“苦難女神的教義倒也沒錯，不過要怎么在苦難里獲得力量，然后又該怎么拯救自己呢？”

“不知道……”

菲妮側轉頭，透過發絲，小心的看著李奇：“不哭，是嗎？”

女神，你能給個靠譜點的任務嗎？讓這么個小姑娘明白人人成神的革命道理？

李奇暗自哀嘆，女神就給了個“在費恩鬧革命”的目標和“人人成神”的綱領，至于具體的東西，她壓根撒手不管。就跟將菲妮安利成虔信徒一樣，只給目標不提過程，不管在哪個世界，上司這種生物果然都是可惡的家伙。

虔信徒……連他這個教宗都不知道該信什么，只有一個目標，一句口號。

不管那么多了，李奇破罐子破摔，干脆只想著跟小姑娘打成一片。

“哭是正常的，難過要哭，痛了要哭，說明你知道自己正在承受苦難。如果永遠不哭了，那就意味著你再也不難過，再也不痛。那么你也再感受不到甜蜜，感受不到幸福，因為甜蜜和幸福，也會讓人哭啊。”

他只是想著什么說什么，可聽到越來越大的抽鼻子聲時，才醒悟事情不妙了。

“老爺，我、我實在忍不住了。”

波光在菲妮的眼眶里蕩漾著，就像墜在葉尖上的露珠，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住了。

“除了爺爺，沒人這么和我說過話……”

菲妮向澡盆角落里縮去：“老爺，您快走啊！”

對上菲妮的目光，里面混雜著自卑、痛苦、不舍、愧疚和畏懼種種情緒，讓李奇又想到了前世那個小女孩。

哥救得了第一次，就救得了第二次！

而且女孩子哭的時候你就跑掉，要怎么在她心里更進一步呢？

李奇想明白了，伸手握住菲妮的胳膊：“別擔心，哭吧，我受得了。”

反正也就是痛而已……

凄厲的慘嚎穿透了房門，即便離得老遠，薩達爾都聽得清清楚楚。

“少爺——！”

他抬腿就要沖過來，只跨了一步，下一步怎么也邁不出去了。

“修瑪陛下！賜予我力量！”

他漲紅著臉高喊，卻像是中了石化術，腳完全黏在地板，就身體不甘的扭動。

“不！我不會輸給心里的魔鬼！不會輸給恐懼！”

薩達爾絕望的喊著，淚流滿面。

下一刻，李奇大叫：“我沒事！不要進來！”

薩達爾楞了楞，然后摔倒在地。

揉著鼻子，他疑惑的嘀咕：“少爺在玩什么新花樣呢？”

真是新花樣，上一次只是直指心靈的疼痛，這一次，李奇的整個身心都像是撲在了荊棘堆上打滾，烈度上升了好幾倍。

可奇怪的是，李奇卻沒有要痛得暈過去的跡象，反而隨著疼痛，一種抽離了現實的清醒感越來越強烈，讓他對前世今生的記憶越來越清晰。每一段記憶同時又延伸出兩種感覺，一種是置身其中，每個細節都在浮現的代入，一種是置身事外，評判著一切的審視。

見鬼，他竟然有些喜歡這種感覺了！

手中纖弱細嫩的小胳膊抽了一下，似乎想掙脫他，讓他下意識的握緊。

化身黑暗天使的菲妮，翻滾的漆黑雙翼猛然高揚，那雙像是能洞穿一切的銀月之眼注視著李奇，變得漠然的小臉漸漸又有了表情。

她撲進李奇的懷里，哇的放聲大哭，原本顆顆滑落的淚珠，化作螢光般的小溪。

喔喔……輕點……

李奇感覺體內有什么力量翻涌而出，將一點點疼痛包裹住，漸漸化作片片火辣辣的灼熱感，再匯聚為熱流，洶涌的彌散出體外。

當他有力氣撐開眼皮時，整個人震驚得快傻了。

這什么情況！？

柔和的白光映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間，光亮來自懷中的小姑娘，她頭上戴著一頂由光芒編織成的荊棘王冠，一對瑩白光翼在背后微微扇動。光翼周圍還飄散著漆黑的霧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白光點點吞噬。

我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處于震撼中的李奇，腦子里只勉強轉得動這一個念頭。

菲妮抬起頭，眼中還噙著淚水，小巧的紅唇咧開，笑著說：“我好像見到了女神，咦？”

然后她才發現不對：“我這是怎么了？”

光屏嗡的在李奇眼前展開，是之前女神發布的任務欄。

邁出第一步

“任務：獲得第一位虔信徒。”

“任務完成。”

“獎勵10點神恩。”

神恩什么的，連女神都沒弄明白，李奇可不會在意。

重點是，這就完成任務了？

說好的虔信徒呢？

“老爺，我這是……”

面對滿臉問號和不安的菲妮，李奇決定還是稍后再去問女神。

他對菲妮說：“你現在是真正的圣女了。”

接著的話讓萌新圣女更加迷惑：“別叫我老爺，現在我們是革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