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棋手與棋子的轉換

李奇搖頭：“所以說啦，副會長閣下您消息還不夠靈通。您知道王都商業神殿的布告板上，為什么最近一段時間，關于生命圣水和神性水晶的委托單子全都沒了嗎？”

看著小龍女的茫然表情，他想翻白眼，你們這些跨國巨頭啊，就是不把區域市場放在眼里。

塔倫斯從冒險者公會、盜賊公會、走私商人那里獲得了大量跟兩派沖突有關的線索，兩派的骨干都在積極備戰，囤積戰爭物資。如果找你們商業聯合會，肯定會走漏消息，所以刻意避開了你們。其實跡象挺明顯的，你們就是沒察覺到。

“沒了？沒了就沒了啊，跟神廷的沖突有什么關系？而且神廷兩派真要干起來，他們的頭頭腦腦肯定要找我們買武器裝備、圣水藥劑和晶石什么的東西啊。”

小龍女這個商人，顯然完全靠她那個“評估者”的金大腿吃飯，一點也跟不上李奇的思路。

“分會這邊就是覺得神廷的內部矛盾會進一步激化，所以要確定未來十年里分會的大方針。十年雖然很短，但對你們來說，應該不是現在就需要操心的事情吧？”

這話里似乎含著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不過李奇沒功夫去細細品味。

“再說啦，神廷的王國派勢力那么弱小，怎么敢現在就跟總部翻臉呢？”

小龍女不認為王國派敢動手，這個結論是有依據的。

從長期趨勢來看，這兩派肯定要決裂，畢竟連哈德朗王國這邊都這樣了，其他區域的神廷分部，形勢肯定也好不了多少，可王國派這邊的力量實在太弱了。

問題是，弱者不敢動手，不意味著強者就不動手了……

“或許吧，可總部那邊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王國派俯首帖耳。王國派就算沒有翻臉，只是耍點情緒，擺點臉色，總部派都會難以容忍。”

李奇開始忽悠了：“哈德朗王國是忠誠神廷最鐵最穩定的票倉……我是說地盤，可現在，這里的王國派竟然也敢這么不恭順了，總部那邊的大人物肯定會當成秩序崩壞的信號，不惜用上激烈一點的手段消除隱患。”

他看了看小龍女頭上的犄角，臨時發揮：“就像以前的龍族，我記得在哪個紀元里，很多龍都會找一座城鎮，享受人們的侍奉，一呆就是很長時間。”

“開始的時候人們不僅供奉得很好，態度也非常恭順。忽然有一天，龍發現供奉變差了，來的人態度冷漠，還帶著武器，非常警惕。副會長閣下，您說，那頭龍會是什么反應？”

小龍女的臉頰一下就扭曲了：“哼，那些爬蟲是找死嗎？當然是一口龍焰把他們烤來吃了！”

她再皺眉：“唔……全噴死了也不好，還是只噴死領頭的，警告他們！畢竟重新找一座鎮子也挺費功夫的。”

您的代入感還真是強哪……

李奇嘴角微微一抽，笑道：“那么您該明白總部派對哈德朗王國的動向，會是什么反應了？”

“也對……”

小龍女捏著下巴，一邊思索一邊嘀咕：“神廷的裁決圣騎士希爾維是在找總部派的茬，聽說還當面跟主教魯恩吵了一架。修瑪教會的神殿騎士都是忠于王國的，最近在王都里發生了好幾起修瑪騎士跟凱姆圣騎士的沖突……”

她還是搖頭：“可特蕾希婭公主把自己下了獄，兩邊應該都會退一步了吧。”

李奇緩緩扇著鵝毛扇：“如果公主殿下，在龍的眼里，就是那個挑頭改變態度的人呢？”

“怎么可能呀？特蕾希婭雖然是個……假模假樣的家伙，可她很有手腕的呢，不至于讓情況惡化到那個程度吧？”

小龍女對公主個人有點意見，但能力上是非常認可的。

“她是很有手腕，但她不該把自己投到監獄里”，李奇繼續鼓動不爛之舌：“您看啊，總部派要是發現，她這么一做，真讓矛盾緩和了，豈不是說明她的號召能力強得可怕？”

“如果她喊一聲干翻總部，王國派不都會聚集在她的旗幟下？對總部派來說，先解決掉她不就能把隱患消滅掉？剩下來的王國派沒了領頭的，鬧不起來了嘛。”

小龍女連連搖頭：“就因為她有這樣的能力，所以要消滅她？怎么可能啊？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

怎么不可能，莫須有啊……

李奇再道：“副會長，您換到龍的角度想想呢？如果那些對您不恭敬的人，在一個人的勸說下勉強壓下了對您的不滿，那個人還志愿成為您的人質，您會怎么對待？”

“唔……”

小龍女捏下巴：“那就相當于英雄那樣的人物吧？”

她陰森的笑著，一對小虎牙呲了出來：“那是能威脅到我的存在啊，當然得一口吃了！”

“不過如果是漂亮的小姑娘，可以免她一死，在她身上好好玩……嗯咳！”

話題差點歪到奇怪的地方了，小龍女及時轉口：“你說得的確沒錯，神廷總部那些家伙，確實是幫自大到了以為自己是龍，分部是渺小爬蟲的蠢貨。”

她嗤笑道：“不過你是不是還忘了誰？國王啊！國王還在，還那么年輕，還沒把王位傳給特蕾希婭啊！怎么可能坐視自己的女兒被欺負不管呢？”

“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國王在跟哪位神祇密謀什么大計劃……”

李奇鄙夷的道：“而且對國王來說，神廷那邊不是斗得越激烈越好？如果犧牲一個公主，能讓神廷在王國里的勢力元氣大傷，您覺得他心里會怎么想？”

小龍女撓頭：“呃……，大概是邊哭邊笑吧。”

“但是……”

她又不以為然的聳肩：“我們跟國王也差不多啊，商業聯合會從來都是只做生意，不關心這些事情的。而且打起來更好啊，打得越激烈越好！那樣不就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了？”

A計劃進行順利……

剛才那些話都是李奇的忽悠，神廷總部跟分部會這么快打起來。總部派會對特蕾希婭下手，這兩件事的確有可能發生，不過概率太小，他把這個可能性無限夸大了。

………………

王都鐵冠城，凱姆教會哈德朗大教堂，陽光投射在教堂面前的巨大黃金神像上，泛著迷蒙的金光，和往日一樣純凈。

教堂地下三層，原本是關押神廷內部觸犯教規者的監牢，牢門打開，身著樸素衣裙的特蕾希婭公主走了出來。

十來天不見天日，對公主的容顏沒有一絲影響，她依舊光彩耀人，似乎不沾一絲塵埃。不過微微蹙起的眉頭，顯露出一絲憂慮。

當她看到開門的圣騎士旁邊，還有一位圣騎士滿懷警惕的看著同伴的動作，再向自己投來一個寬慰的眼色時，憂慮轉為不安。

就連圣騎士之間，裂痕都已經大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希望希爾維不要在外面鬧得不可收拾……

特蕾希婭知道幾百年下來，神廷總部派跟王國派累積的矛盾已經相當尖銳了，但她相信上任不久的魯恩主教和她一樣，是有心振作整個體制的虔誠者。

神廷也好，王國也好，貴族也好，確實糜爛腐朽了。不過，只要擁有堅定信仰的人行動起來，神祇一定會垂視甚至眷顧的，有神祇在，有信仰在，沒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難。

這一次總部派確實太過分了，如果不是死神鐮刀的殘存意志太過強大，逼得范德爾用神降同歸于盡，死神鐮刀就被總部奪走了。

天知道總部那些……混蛋，到底是想用這個做什么，說不定跟父親是一樣的意圖。那是不可容忍，不可饒恕的！

她把自己投到監牢里，就跟交代那個叫李奇-普雷爾的幸存者不要宣揚神廷內訌一樣，借著把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讓這場風波煙消云散。大家應該繼續緊盯真正的威脅，來自父親的威脅。

當然，這不意味著對總部派繼續忍讓，在攜手進行下一步之前，也得讓魯恩主教代表總部，安撫一下王國派的人心。自己下監牢，這個姿態做得夠足了，相信魯恩能體會到自己的用意，以總部的名義寬赦自己的過失，同時賑濟王國的災民。

總部和分部終究得團結一起，共同對外，父親正在密謀的事情，才是王國最大的災難。

“父親……為什么……”

她很想當面質問父親，可她又沒有勇氣聽到父親說出答案，如果那個答案跟妹妹有關的話。

“父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攥著裙邊的手下意識的加了幾分力道，就為這個，她必須堅強，必須讓王國神廷凝為一股繩，走上正確的道路。

腳步聲在昏暗的甬道中回蕩，兩側伺立的圣騎士數量出乎意料的多，既有總部派的，也有王國派的，彼此都虎視眈眈的瞪著。

等到她經過時，總部派的撫胸低頭，絕不與自己對視。王國派的卻會心懷仰慕和熱誠的看自己一眼，那股熱誠她很熟悉。

小時候田園狩獵，大了清除邪惡，剿滅異端，鎮壓反叛。上陣的時候，部下們都會投來這樣的目光，然后沖殺在前。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們都會攔在自己身前，不讓自己受到一絲傷害。

特蕾希婭的心跳加快了一拍，攥著裙邊的手更用勁了。

“不是說魯恩主教想跟我談話嗎？”

她平靜的道：“圣騎士，以吾主之名，告訴你的姐妹，這是要做什么？”

領頭的圣騎士轉身，恭謹的答道：“公主殿下，的確是主教閣下要跟您談話，不過是在殿堂里，當著神廷所有教會代表的面。”

“宣布處罰嗎……”

特蕾希婭抿起了嘴唇，她明白了王國派圣騎士目光里的熱誠。

魯恩主教也不想繼續把事情拖下去，看來是要給出臺階了。我要下來得漂漂亮亮，讓所有人安心。

這些圣騎士肯定在為我擔心，不過沒問題的，就算一些小小的屈辱，也是必要的犧牲。

我不怕這樣的犧牲，因為我是正確的。

她抬頭挺胸，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