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魔法師與蜘蛛

從女伯爵的魔掌下逃脫，面對女魔法師，他總算找回了從容。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鎮子的事情沒必要這么急。”

見艾妲盯著已經空空蕩蕩的小鎮發呆，李奇勸解道。一部電影拍下來，這個女魔法師完全是被當成男人在用，他心里確實有些過意不去。

這里的小鎮計劃在推平后建造一座學院，容留學徒和見習神職者修行。山脊上的小神殿并不準備增建，就當作最初的革命發源地保留下來，同時也確保圣水的“生產工藝”不泄露出去。

至于原本的鎮民，他們全都遷到了北面水閘那里，正在管家塞巴迪安的組織下，自己建新的小鎮。李奇給他們發放了相當豐厚的搬遷費，并沒好心到再給他們建新家。

艾妲轉頭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跟往常毫無變化。

接著她打了個響指，小鎮蓬的一下，連房屋帶地面，驟然粉碎。木頭、石塊、泥土，雨點般淅淅瀝瀝落下，填進原本是小鎮，現在是一塊長寬各有數百米，深十多米，四四方方，像是在豆腐中切出來的地方。

李奇眼睛都差點瞪直了，他敢打賭，所有碎塊的大小都差不多，法爺果然都是強迫癥。

艾妲解釋說：“解離法陣布置好幾天了，再不動手魔力就會消散。”

聽她的語氣很沉郁，李奇趕緊道：“那個……伊薩克大師，之前的話你別當真了。幻景的事情你幫了大忙，肯定不會讓你做白工的。”

艾妲又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說什么，卻皺著眉頭又轉開了，讓李奇心中打鼓，之前好像得罪人家狠了。

女魔法師晃著法杖，泛著湛藍光暈的法陣在她身邊亮起，從頭頂到腳底，很快圍了一圈。

法陣閃爍，射出條條光線，落到工地各個地方，像激光打印似的，勾勒出建筑的輪廓。

隨著線條的拼合和累積，李奇看出來了，是要建造的學院的三維透視模型……

女魔法師指指模型：“有什么需要調整的，現在還可以說。想看到建成后的細節也沒問題，我用幻景模擬出來。”

真是方便……

就跟最初看土木德魯伊建小鎮一樣，李奇連連稱奇。再聽到幻景，心說費恩的視覺技術，真是比地球世界先進了不知道多少年。如果不是人文思想還很落后，別說他，就連女神，在這里應該也混不開。

“沒有問題！”

他真心實意的稱贊，準備離開，人家對他很沒好感，還是別杵在這里惹人煩了。

剛抬腿，女魔法師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那個……”

李奇回頭，對方低頭，長長的法師帽差點砸到他的鼻子。

“我、我……”

女魔法師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李奇靜靜的等著她開口。

“我想學幻景！”

她猛然抬頭，原本的冷面孔，漲紅得像是能冒煙。

“我想學子爵閣下你說的……攝影！要怎么用……鏡頭，把想表達的主題，既充分又完美的表現出來！要怎么用鏡頭說一個故事！要怎么把雜亂的景象，用鏡頭整理成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畫面！”

她的水晶眼鏡上都蒙了一層霧氣：“我想學這個！子爵閣下，我想學攝影！”

李奇愕然，好好的法爺不做，想做盒飯都得靠觀眾打賞的攝影師？

“以前我根本看不起幻景，也不認為魔法跟藝術有什么關系。那些魔法學徒和自稱為幻景師的冒牌貨，就只會放一些虛假的禮花來哄騙小孩。沒想到子爵閣下用最低級的魔法，創造了讓靈魂也產生共鳴的視覺藝術，這完全顛覆了我對魔法的認識！”

女魔法師似乎被觸動了什么開關，動情的傾述著：“原來魔法的極致就是藝術！哪怕是最簡單的魔法，也能通向藝術的巔峰。子爵閣下，您讓我發現了全新的世界！這些天我跟著子爵，也學了不少東西，自己擺弄出來的總是很別扭，看來還得從最基礎的學起！”

她再次低頭鞠躬，這次李奇有了經驗，退了一步，才沒被高帽子砸中，就聽她說：“報酬什么的請不要再提，只要教我攝影，我愿意當您的學徒！任由您差遣！”

驟然變得這么熱血，讓李奇很不適應。

不過這是好事，李奇正為自己被女神從導演貶到導演助理的事情而沮喪，之后拍戲等于是給女神當機械臂，現在能把這事丟給其他人，他高興還來不及。

李奇為難的道：“這是吾主在幾萬年前流傳下來的技藝，伊薩克大師你是魔法師……”

女魔法師毫不猶豫：“是要信奉赤紅女士嗎？沒問題！我這就去做洗禮！呃，你們教會的洗禮程序是什么樣的？就算是跟受難之神、苦痛女士的洗禮差不多，我也能忍得住，我忍過的！”

你對待神祇和信仰的態度真是讓人感到親切……

“事情沒那么簡單”，李奇撓頭，他覺得占這種人的便宜很不好意思。

女魔法師挺胸抬頭，兩腿兩手伸展，擺出一個大字：“條件是什么，盡管說！我有付出一切的決心！”

李奇隱約明白了一件事。

“艾妲啊，到年底之前都隨便用，她不會埋怨的，她敢埋怨嗎？哈哈——！”

小龍女把女魔法師介紹過來的時候是這么說的，當時還以為小龍女在吹法螺，人家好歹是個五級魔法師，怎么會這么沒尊嚴。

現在李奇覺得，艾妲多半曾經也像現在這樣，以付出一切的決心，向小龍女許下了什么承諾。

沖動熱血型，五分鐘熱情，你到底是怎么升到五級魔法師的啊。

面對艾妲穿透了水晶鏡片的熾熱目光，李奇心說，五分鐘就五分鐘吧。

“真的！”

得到了李奇的肯定答復，艾妲興奮的道：“那您的條件呢？盡管說，別客氣！”

我的條件是賣身為奴一百年，你會答應嗎？

看著女魔法師興奮的樣子，李奇覺得，對方說不定會真的考慮，時間再短一點或許就答應了。

終究是魔法師，不能得罪狠了。而且她這種人，對一件事情的新鮮感很快就會消退吧。

李奇說：“那在學習期間，就當我的魔法顧問吧，順手做一些工程。另外，歐提尼影業需要攝影師的話，你也必須幫忙，當然是有報酬的。”

艾妲一臉狐疑：“就這樣？”

拜托你不要逼人當壞人啊……

李奇都在為她未來的人生擔心了。

他很肯定的點頭：“就這樣！”

艾妲打了個響指：“成交！”

她馬上進入了角色：“從魔法顧問的角度看，導師您的領地完全是一張白紙。沒有防護結界，沒有偵測法陣，沒有傳送通道，沒有保鮮空間……”

李奇不在意的道：“現在這里很安全，暫時沒必要考慮那么多。”

艾妲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那基本的防護結界總得要啊！”

她熱切的建議：“我能用法師聯合會的內部價格拿到五級防護結界，只要一萬三千金蒲耳。”

李奇的嘴角抽了抽，你是怎么知道我兜里正好有這么多錢的？

“以后再說吧……”

防護結界肯定要裝，不過跟小龍女綁定后，他目前是隔岸觀火的狀態，安全方面的優先級沒那么高。

………………

跟女神通報了魔法師的事情，女神也覺得有個“專家”幫著拍電影效率會更高一些，就將基礎的攝影師教程做了一些調整，發給了李奇。

深夜，書房里，李奇伸了個懶腰，總算把電影的分鏡、攝影教程等資料“轉印”到心語書和圖冊上。

正要回臥室休息，一團黑影出現在窗口，以飛快的速度爬進書房，在神光術的亮光下顯現出清晰的身影。

李奇全身血液凝結，啊的大叫出聲，順手轟出最大出力的心靈荊棘。

金光一閃，他從空間戒指里摸出電擊釘錘，另一只手撐起草鞋光盾，沖向那個黑影，釘錘狠狠砸下去。

一次、兩次、三次……

不知道過了多久，背后響起菲妮的聲音：“李奇……”

穿著睡衣的小姑娘打了個呵欠，用無奈的語氣說：“那只蜘蛛已經死了，不，爛了。”

李奇哆嗦了一下，從極度驚恐的狀態中回復過來：“哦哦……死了？”

離開那攤汁水的時候，他還不放心的又揮著釘錘砸了一下。

蜘蛛！

好大的蜘蛛！

身體就有手掌大，肢腳攤開比腦袋還大的黑蜘蛛，對有蜘蛛恐懼癥的李奇造成了嚴重的心靈傷害。

喘著粗氣，李奇抱歉的揉揉菲妮的頭：“吵著你了？”

菲妮嘻嘻笑道：“李奇……怕蜘蛛！”

李奇白她一眼：“誰不怕啊？”

剛說完又是一個哆嗦，頭皮全麻了，窗戶上又出現一只，比之前那只還要大！

“小、小心……嗚……”

李奇把菲妮推到身后，然后咬了舌頭。

小姑娘拍拍他，竟然施施然站了出來。手中亮起一條光鞭，啪的抽在蜘蛛身上，爆起電弧般的火花。蜘蛛身體僵直，從窗口摔了下去。

“我就不怕啊，跟爺爺流浪的時候，經常在樹林里過夜，蜘蛛多得很，餓了就抓來吃。”

小姑娘笑著說，那一刻，她的身影在李奇的眼里驟然變得高大起來。

又是一聲驚呼響起，似乎是……緹娜？

李奇居然有些幸災樂禍，吾道不孤啊。

這一夜，整座城堡陷入了一場小小的蜘蛛之災里，也讓李奇搞清楚了誰還跟自己有同樣的病癥，比如薩達爾。

問題是，蜘蛛怎么一下子這么多了？

塔倫斯很淡定的說：“曙光之星升起，主物質位面肯定會有一系列動蕩，這種小蜘蛛亂竄是很平常的事情。”

“小蜘蛛？”

“是啊，大陸西北陰蛛群山的蜘蛛，隨便一只，身體就跟人一樣大，如果是蛛母的話，咱們這座城堡都不夠它張網呢。”

“很平常？”

“看數量和品種，應該只是迷霧沼澤邊緣的蛛群，以后不知道會有什么，子爵，你去哪里？”

艾妲的房間，房門被粗暴的敲響。

女魔法師摸索了好一陣才找到眼鏡，打著哈欠開了門。

“子爵……噢，導師，您……啊啊……”

李奇緊緊拉著女魔法師的手，兩眼發紅，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結界！我要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