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三六 黑夜又至與曙光之星的真相

新大陸某塊全是沙礫荒原的浮陸上，巨龍與凡人一同圍著座座垮塌石塔忙碌。在已經恢復如初的石塔頂端，格芮塔縮在塔頂三角巨石背面的陰影中，仰望因為正在創生位面法則而混沌游離的天空，兩眼無神，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像具空洞的軀殼。

她的靈魂里正充斥著濃濃的陰涼氣息，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索然無味，以至于生出絕望。

從風暴群島中走出來，與家族和兄長決裂，那時候的她連傳奇都不是，只是勉強拉攏了一幫邇香忠誠神廷的殘黨，像傭兵般尋覓出得起價碼的主子。

短短幾年時間，她不僅晉升到了傳奇魔法師，還成了神圣意志帝國皇帝的枕邊人。

她仍然將自己擺在羅姆羅斯忠誠部屬的位置上，以她信守的法則而言，只有這么做，才能確保羅姆羅斯這級階梯不會成為她的終點。

沒錯，她并不滿足于現在的成就，之前在冰風王國的布置也不是心血來潮，而是一直以來孜孜不倦，在每個可資利用的細節上都下足功夫的例行工作。

只算凡人的層次，她距離凡人世界的權力巔峰只有一步之遙了。

然而越靠近巔峰，無力感卻越強烈。

平臺固然是原因，神圣意志帝國疆域遼闊，人口眾多，在權力格局里卻只是邊緣角色，大多數時候還被看成是赤聯的附庸。皇帝羅姆羅斯力量強大，意志堅定，但在所有決定世界進程的事件里，也只是扮演赤聯小弟的角色。

這其實沒什么，格芮塔堅信只要自己再進一步，成長到足以調教羅姆羅斯的地步，完全能夠打開局面。

為此她做足了準備，在忒溫絲、嘉拉希恩等羅姆羅斯身邊最親近的人身上，都早早埋好了各種線。

然而能讓她繼續在力量道路上晉升的最大依靠，盧西安和他背后的“艾弗比埃”，居然被赤聯連根拔起。

當然力量的晉升并不是她追尋的全部，沒了這個依靠，她仍然能通過忒溫絲間接的掌握羅姆羅斯。就像盧西安說過的那樣，忒溫絲就是羅姆羅斯的閥門，總有一天，到了需要獻祭羅姆羅斯的時候，那個閥門就該開啟了。

然而沒等她去碰那個閥門，生命女神卻搶先了……

真正令她絕望的正是這樣的事情，她還在向凡人的權力巔峰竭盡全力攀爬，時代卻完全變了樣。

現在已經是神祇與凡人混雜的時代，舊有的神祇要么轉變神職，要么分裂意志創生新神職，總之都在迎合凡人的信仰變化。而原本只誕生于赤聯那邊，由魔女晉升而來的所謂“超神”，現在也出現了例外。

新生的自由女神辛西婭，依靠與海瑟薇的獨特關聯，也擺脫了今神意志還受神祇之心束縛的處境。

幾年前由特蕾希婭發起的革命，目的是讓神祇的歸神祇，凡人的歸凡人，最終卻讓神祇和凡人混在了一起。

背后沒有強大的神祇，身上沒有強大的力量，手上沒有至少幾百萬凡人做籌碼。格芮塔感覺自己的道路一片黑暗，永遠見不到曙光了。

“所以，你的道路到底是什么呢？”

靈魂深處，某個意念這么問。

“我的道路嗎？是啊，我其實也是有道路的。”

這還是格芮塔第一次完全面對本心之問，發現自己其實走在一條隱秘的道路上。

“我只是覺得，當所有人在追尋光明和幸福，為之燃燒靈魂的時候，背面也必然會產生一股力量。那種力量像陰影一樣無處不在，又無人所覺，卻在主宰著世界。”

“那并不是魔法和神力那種外在的力量，也不是絕對的權力，更不是什么高尚正義的理想。”

“那更像是……”

格芮塔一時想不出該怎么形容，那個意念說：“白晝之下的陰影、沒有月光的夜晚、以及掩蓋著所有未知，等待光明到來的……黑暗。”

格芮塔靈魂震蕩，是這個！

這股震蕩來得異常突兀，像是跟冥冥中什么存在驟然建立了聯系，充斥著靈魂的那股陰涼瞬間變得冰寒。

格芮塔呆呆看著縷縷煙氣從自己身上溢出，在陰影中匯聚成一個模糊虛影。

她回過神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動不了。

虛影將意念直接送入她心底：“你的道路正是吾的世界，吾回應了你的祈禱，為何還要畏懼？”

格芮塔驚恐的道：“夜、夜……陛下，您之前不是已經……”

虛影的意念毫無情緒波動：“吾剛蘇醒，還不知道那縷意志最終演變成什么。不過祂必然不甘于作為吾存在，而祂的湮滅正是吾設定好的蘇醒條件。”

格芮塔聰慧異常，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這位神祇還真是格外強大，居然能分化出意志來完全模擬自己，騙過了整個世界。

她頓時高興起來，聽起來自己的道路獲得了祂的認可？而祂要做的，自然是向滅掉那縷意志的一方復仇。

費恩救世同盟和救世軍剛成立，按理說不該繼續亂下去，格芮塔卻很興奮，只有亂，她的道路才會有大展拳腳的機會。

“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剛剛蘇醒的強大神祇說：“當然也不排除有那樣的可能性，吾設定了三個條件，只要其中之一成立就會喚醒吾。”

“吾分化出的意志被摧毀，費恩世界遭遇入侵，小紅小白回歸或者湮滅……”

“現在，前兩個條件同時成立，第三個條件也馬上要成立了，吾有所感應，但還不穩定。”

“吾需要做點什么，但需要凡人出面。”

祂說的事情格芮塔一頭霧水，也稍稍冷靜了，惶恐的問：“陛下為什么找我呢？沒記錯的話，海瑟薇才是你的圣女啊。”

神祇淡然回應：“她也會參與，但并不是以吾的圣女這個身份。”

“她已與新生的神祇靈魂共生，不再接受吾的召喚，所有凡人里，唯有你的道路與吾最契合。”

“不要擔心，吾要你做事，自然會賜予你相應的力量，告訴你應該知道的信息。”

強大的陰冷力量附帶著怒潮般的信息，瞬間灌入格芮塔的靈魂，她連是否接受這樣的念頭都沒冒起，靈魂就自動完全敞開，像深井一般接受著這股洪流。

模糊之中，她感應到自己的靈魂本質正在發生變化，原本與魔網建立的關聯被抹消掉，投入到另一個跟魔網類似，但遠不如前者暢通，顯得異常隱晦和陰寒的力量網絡中。

轉瞬之間，格芮塔就完成了本質的轉變，她已經清晰的感應到主位面屏障的壓制，成了接近半神的存在。

神祇的意志已經遠離，格芮塔卻已經清楚自己該做什么，并且知道了與此事有關的所有信息。

如果是之前的格芮塔，必然會被自己接受到的這些信息震動，生出無數雜念，而現在，她卻不為所動。

她，格芮塔米爾德恩，已經不再是靈魂毫無依托的魔法師，而是夜女士的代言者。

她激活傳訊器，呼叫道：“羅姆羅斯……陛下，我有很緊急的事情要說……”

“冉娜被我干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只是那時候我還沒感應到小黑蘇醒，就沒急著說，后面一連串事情發生，又顧不上說了。”

曙光之星的核心空間里，給自己取了個“芝麗克波德”花名的小紅說：“那時候的景象很詭異，其實我是想好好加工下當鬼故事存著在需要的時候才說的。”

巨大的空間猛烈震蕩，顯然不是繼續聊天的時候。

留下夏安、蕾塔娜、奧雷莎和兩個后勤魔女，加上正往回趕的凱恩和蠻子小隊，守護還處于光繭狀態的蕾婭，小紅帶著歐蘿拉、菲妮、凱瑟琳、卡琳和緹娜五女神，由英靈梅迪引領，向控制大廳趕去。

路上小紅還是把當時的記憶影像發送給了大家，都是女神，分出意念像快進一樣看過，大家都說這還真是鬼故事的好素材。

那時候小紅的金箍棒放射出粗壯光柱，將冉娜的本體神軀連同神座石塔一同攪碎。

飛灰片片時，煙氣匯聚成與小紅本體一般無二的虛影。

虛影臉上毫無表情，直直盯著小紅，發送出旁人無人能知（所以小紅加了字幕）的意念。

“就算我變成你最討厭的樣子，你也不會這么對我的。”

“既然你這么做了，一定是這個我變得不是我了。”

“謝謝你叫醒我，我會回來的……”

看完影像，大家都打了個寒噤，小黑……不，夜女士果然沒有死！

不過夜女士為什么會侵入曙光之星呢？

她來這里又是做什么？

“夜女士……”

英靈梅迪說：“祂的資料與曙光女神的前身、小白的存在，以及曙光之星最初的設計者，都是黑暗時代之前的事情了。我們曙光英靈都不清楚，曙光女神神軀上的基礎意志也沒有留下記憶。”

“唯一能確定的是，夜女士跟曙光之星的出現有很大關聯，即便祂沒有掌握直接的權限，對曙光之星也非常了解。”

緹娜撓頭，煩躁的道：“說起來到現在我還沒搞明白曙光之星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就知道你們在這里抽取星海里的燃素之力，跟費恩世界的根源力量融合，然后介入世界內部的事情。”

“說什么守護和管理，你們到底是怎么守護和管理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啊！”

梅迪先道：“控制大廳已被入侵，直接傳送過去很危險，我建議傳送到控制大廳附近再趕過去。”

他帶著女神們踏進傳送陣，白光罩住大家時，才回答說：“我們的確是在守護和管理費恩世界，以前做這件事的是天堂山……”

光影變換，置身狹窄得多的空間，感應到的曙光之力比在核心空間還微弱，同時混雜了若干其他力量，都很熟悉。

芝麗小紅柳葉眉如刀般豎起：“果然是小黑！”

凱瑟琳哼道：“自由、五十萬！”

赤紅女戰神的意思是感應到了自由女神辛西婭的力量，所以那個五十萬小婊砸海瑟薇多半也來了。

歐蘿拉嘆氣：“還有暴政之神和商業女神的力量氣息，差點以為是聯盟來幫忙了呢，可偏偏最中立的軍神沒來，就算不知道這幫家伙的目的，也清楚他們的立場了。”

卡琳嘿嘿搓手：“戰神居然也在啊，沒想到那蠢貨被割了一刀肉仍然這么跳，必然還肥得很！”

菲妮嚷嚷：“我們這邊有五個女神，誰怕誰啊！”

緹娜的心思卻還放在曙光之星的來歷上，估計是還惦記著曙光之星的藏品：“這么說曙光之星其實是造出來替代天堂山的？”

英靈梅迪飄在前面趕路，群發意念回應：“對費恩世界之內，倒說不上替代，而是更精細的管理，只是并沒有自主決策的權力。”

“對費恩世界之外算是替代，沒有天堂山，費恩世界就失去了保護自己的屏障。曙光之星的作用就是將費恩世界從燃素海節點中屏蔽掉。”

歐蘿拉不爽的嘁道：“說得自己好像多重要多盡職似的，結果還不是旅法師漫天飛？”

“那幫奧術師……我是說頂著艾弗比埃名頭的游蕩者，不就是忠誠神廷的幕后黑手，統治了主位面上千年。”

“之前他們甚至還召喚過什么深潛者，結果還是被我們打跑了，后面連他們在主位面的基地老家都被我們抄了。”

梅迪風輕云淡的說：“曙光之星只是從燃素海節點網絡中屏蔽掉費恩世界，讓足以威脅到費恩世界的力量無法通過燃素海直接傳送過來。”

“費恩世界也不能完全封閉起來，必須保持與多元宇宙的關聯，才能維持存在。那些游蕩者或者深潛者，他們借助的就是這種基本關聯而不是更高級的傳送技術過來的。”

“他們并沒有對費恩世界的根源造成破壞，就像地球世界里人體與細菌的關系一樣，保持這種接觸也是必要的。”

力量感應越來越強烈，控制大廳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卡琳抓緊時間再問：“所以說，天堂山到底是誰打碎的？曙光之星到底是誰建造的？別管什么最初的設計者，直接的設計者是誰啊？”

英靈梅迪回頭，看著某人笑而不語。

芝麗小紅指著自己鼻子說：“又是我？難道都是我干的！？”

轟隆巨響，凱瑟琳不耐煩還要找門才能進去，直接將成分跟銀月之心完全一樣的巖石壁面劈開，眾女神沖入曙光之力與其他神力沖撞推擠的空間。

還沒來得及看清環境和形勢，一個清朗的聲音說：“好了，我這邊的人也來了。既然大家都到了，一切答案也都該揭曉了。”

廣闊而恢宏，充滿科幻感的空間里，一個身影站在中心高臺上，背靠一堆構造繁復，燈光閃爍的機械，伸展雙臂，對在場所有人說：“曙光之星，是我為我的女兒蘇倫設計的女神武裝，那還是黑暗時代前的事情了……”

看著那個人，包括小紅在內，都愕然驚呼：“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