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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1章烹煮之前,試水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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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1-04-07  作者:馬月猴年
 
因為關中三輔,事務繁重,等到諸葛瑾回到家中的時候,都已經是黃昏了。像是諸葛瑾這樣在長安城中有被安排了宿舍的官吏還算是不錯,早晚可以歸家,但是許多大漢官吏就沒有那么幸福了,一般來說,只有沐休的時候才能出官府歸家,而其余的時間基板上一天到晚都是在官府之中度過的。

用過了晚脯,略微休整了一下,諸葛瑾就到了書房之中,見到了有些迷惑著的諸葛亮。

桌案之上,依舊是諸葛亮之前寫的那一篇表章,有許多涂抹修改的痕跡,但是似乎還沒有完全成型。

可有何難?諸葛瑾問道。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放下了筆,將白天與驃騎將軍斐潛的相關事情講述了一遍。

治大國者如烹小鮮?諸葛瑾喃喃重復了一下。

諸葛亮點了點頭,說道:我初言之,若烹小鮮,意慎擾也,然驃騎言,僅為其一。后又思之,烹鮮之事,當有調佐,此便為其二,亦有火候,不可過度,此可為其三……

諸葛瑾點頭認同,說道:不錯,不錯。然觀汝之意,似乎還有其他說辭不成?

諸葛亮說道:驃騎之策……嗯,我終究是覺得,沒那么簡單……比如「貸令之律」……

諸葛瑾微微皺眉,伸手示意打斷了諸葛亮的言論,站起身來先是吩咐在門外的仆從去準備些茶水,然后才走回來說道:便是于暗室之中,也需謹慎……私議之時,當驅仆從……須知三人可成虎,若是多贊則易于媚,若是言抨又陷于毀……好了,說罷……

諸葛亮愣了一下,方點頭說道:多謝兄長指點……這「貸令之律」,如今只是虛名,并未落于實處……

沒有錯,別說是新出的律令了,就連之前出的那些律令都未必能夠全數落到田間地頭。那么是不是意味著驃騎將軍斐潛這些律令都是虛言?也不是。這些律令就像是落在棋盤之上的閑子,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派上了用場。

但是這樣做,百姓能夠真的得到了改善么?

未必。因為士族世家,地方豪強有太多的方式可以繞過這個貸令律了,比如找個代理法人,多方控股什么的……呃,串臺了,反正大概這個意思,相信懂的人都懂……

然后諸葛亮又說道:再有赤帝宮……

諸葛亮又將赤帝宮的事情說了一遍。

諸葛瑾長長吸了口氣,然后緩緩的呼出,看著諸葛亮說道:汝甚得驃騎厚望也……當多努力……

諸葛亮抬眼看著諸葛瑾,正待說一些什么,諸葛瑾卻一伸手,表示不用說了,然后站起身,在書房之中轉悠了兩圈,才說道:按理來說,我應當讓你自行思索,如此方能深刻……不過,驃騎既然許我歸家,也當知道你會問策于我……也罷,我就說一個……「貸令之律」……

諸葛亮坐直了身軀,拱手說道:請兄長指點。

諸葛瑾點點頭,說道:律令之事……暫且不論,先說七國之亂……何也?無有律令乎?謀逆之罪不重乎?不知其行乃謀逆之舉?亦或不明天下道義,民心所歸?

割藩為鎮,劃地而治,有利社稷乎?諸葛瑾說道,轉頭看向了門外的天空,大漢疆域萬里,才杰之輩何止千萬……然而,哎……這才杰之輩太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且問你,「貸令之律」為何破綻處處?為何不詳細說明?為何不條條款款,力行地方?乃驃騎不知乎?

諸葛瑾搖了搖頭,非也……那么既然如此,又是何意?

諸葛瑾畢竟比諸葛亮年長,加上又是在驃騎這邊修煉了一段時間,對于這些東西的理解,尤其是在政治層面上的理解,自然是更加的深刻。

當然,相比較而言,當下的諸葛亮已經是非常不錯了,畢竟即便是到了后世信息化充沛到了爆炸,只要有心就可以收集到相關信息的年代,依舊還是有很多十幾歲的年輕人,只想著要怎么爽,怎么快樂,未必有人愿意留心相對來說極其不爽的政治了,而等真正碰上了又后悔何不早知道些。

諸葛亮自然知道諸葛瑾口中所說的七國之亂并不只是說漢景帝的事情,而是指著當下的情況,甚至是說在地方割據之下的豪強士族體系。

這些地方豪帥,鄉土大戶,就像是小型的七國一樣,將大漢王朝分裂成為一個又一個小的藩鎮,然后為了維護他們自己的統治權利,即便是明知道了相關的律令,也是當做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反正不知者不罪么?

這話是誰說的來著?

這些人為什么又會說這樣的話?

故而,此事,此律,乃試之也……諸葛瑾說道。

試之?諸葛亮皺眉,思索著。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周先生請坐下,太陽之下沒有新鮮事是不是你說的?不是么?就算是你說的罷……那么這個新鮮事是指代著什么?

是利益。

當一切事情擺放上了利益的透鏡之后,很多東西就原形畢露出來了。

當做這些漢代土著都是傻子,都被降智了么?

難道這些士族之輩都看不明白?亦或是斐潛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會反抗?

真要是這么想的,怕不是自己就是個傻子。

作為舊勢力,關中的這些士族豪帥無疑是當下大漢東西割裂的既得利益受益者,如果不是斐潛,那么他們很有可能依舊是被當做二等士族,蠻夷之家,被豫州冀州一大幫子人排斥在朝堂之外,又要擋著羌族入侵,又要舔著山東之人的后溝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關中山西的士族,地方豪強心里會舒服么?會心甘情愿的躺倒,然后還要大叫著好爽好舒服么?

所以只要斐潛不掀翻現有的桌案,即便是斐潛有些出格的舉動,大家表面上依舊笑呵呵的是好朋友。頂多就是在桌案上暗搓搓的吐個口水啊,搶個豆盤啊什么,反正一切都在圍繞著桌案不能翻的條件下,被搶走豆盤的,也就多數咬牙忍著。

因為關中和山西的地方士族心中都清楚,當下有了斐潛,所以他們才有上桌吃飯的權利,也有了讓山東那些家伙躺下去喊爽喊舒服的前景,所以在沒有確定斐潛要掀桌子之前,這些關中山西的士族屁股是不會動的……

那么有表明斐潛是要徹底掀翻桌案么?

顯然也沒有。

貸令之律真的就是為執行么?當然也不排除最后可能會抓典型的情況,但是現在更多的是在展示一種態度。

斐潛敲著桌案,表示著,老百姓啊,關注點百姓啊各位!現在是天災啦!麻痹的各位吃相不要太難看啊!特喵的996都能搞出來,真當刀和錘是擺設啊?

當然也會有人叫囂著,老子憑本事吃肉喝血,怎么了?這還要限制?這些被我吃了的都是自愿的!都是他們懶!這些家伙多努力一些,向上爬一點,不就不會被吃了么?這也能怪我么?要怪就只能是怪這些人自己!我吃了他們,也是他們的福氣!要知道不是所有人我都愿意吃的!

然后斐潛笑著,說道,聽說你不服?不服你試試?

是了!諸葛亮眼睛一亮,故而有赤帝宮!

諸葛瑾笑著,微微點頭。

一通而百通,諸葛亮顯然也明白了其他的東西,眼眸亮晶晶的,治大國者如烹小鮮!治大國者,如烹小鮮!哈哈!明白了,明白了!所謂侵擾,輔佐,火候,都是次等之事!最重要的是先要知道治什么,要烹的又是何物啊!因人定事,因人成事,莫不如此!

諸葛瑾微微而笑,說道:知道如何寫表章了?

嗯!諸葛亮點頭。

諸葛瑾微笑著,說道:如此,也不必急于一時,天色將晚,且好生休息,待明日精滿神足再動筆不遲,方可通明且不出疏忽……

在驃騎將軍府,后院廳堂之中,斐潛坐在正中,正在品茶。而龐統坐在一側,手中拿著并不是茶,而是赤帝宮祭酒譙并才送來不久的表章。

如何?斐潛見龐統看完了,便放下了茶碗,問道。

龐統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尚可……

說起來,諸葛亮還在半道上,而跟在斐潛身邊更近的,自然就是龐統。

譙并并不重要,至少沒有像是韋端等人所預料的那么重要,就像是他的五方上帝一樣,在整個的環節之中,不管是譙并,還是赤帝宮,都是一個幌子。

當然,虛處也有可能變成現實,至于會有多少變成真的,多少還是假的,就看將來的變化而定……

宗教是什么?

宗教就是大鍋燴,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扔。

或者簡單一些,兩個字,。

宗教之中,無處不在的充斥著人類自身那種難以滿足的。

不分好壞,它只是一個中性的詞。

當最開始的人類飛不起來的時候,然后神仙就能飛天遁地,后世呢,還提什么神仙能飛天么?即便是沒有飛機,滑翔傘也可以滿足人類飛天的,所以宗教里面還會特意吹噓神仙能飛天么?還有像是千里眼順風耳,后世的人會有興趣么?給我一個ifi密碼,老子就能撬開你家攝像頭,現場直播!還需要對千里眼順風耳表示羨慕么?

渴望真善美,是因為大多數時候身處丑陋和污垢之中,渴望得長生,是因為在世間是短命又苦痛,渴望著全能,是因為自己有太多的事情沒辦法做到……

所以不管是什么宗教,除了一些極端化的,大部分都是向好的,勸善的,只不過執掌宗教教義的,也是人。因此在絕大多數的時候,宗教所展示出來的,不是神性,而是人心。

尚可便足矣……斐潛笑著說道,表示著他對于譙并,其實并沒有多么的高要求。

所以斐潛只需要譙并大體上能夠做出一些東西來就可以了,并不要求一定要做得多好,只需要讓士族們知道,這里,有赤帝宮,有五方上帝,有大量可以替代他們走進田間地頭的人……

弓箭在什么時候威脅最大?

是在弓上,還是射出去之后?

斐潛手下有農學士,工學士,但是即便是年復一年的招收,培養,也并不代表說能夠像是游戲一樣,資源夠了鼠標一點,然后嘩啦一下這些人就能穿上小裙子揮舞著魔杖代表著月亮,也還是要經過一定時間的學習成長的,所以也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人數短缺。斐潛現在的工學士和農學士只能大體上覆蓋到了縣,而且比較偏遠一點的鄉縣甚至還沒有。

再這樣的條件下,宗教的優勢就可以發揮出來了。

要搬掉大山,要么像是愚公一樣去動手,要么動腳也可以……

士族能把持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壟斷,這個壟斷之中就包括信息的壟斷。當田間地頭的農夫只是知道士族想要告訴他們的一切,所有的信息都是士族安排好的,推送出去的,那么即便是斐潛做得再多,大山依舊在哪里,動都不會動一下。

就像是貸令之律。一個律令出來,最大的問題是百姓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清不楚,模模糊糊。

就像是后世許多政策一樣,明明是好的,結果被搞成了惡政。舉個栗子來吃,比如經常會看見的,亦或是,使得不少人大呼是神獸吞字,政策昏庸,但是實際上,朝堂只是方向上的把控,而在具體做事情的才是操作人員。這些操作人員很容易的就可以像是青苗法一樣,將原本應該貸的不貸,而不應該貸的卻強迫其貸,進而引發百姓的怨恨,然后順其自然的一攤手,表示他們也是和百姓一樣無辜啊,是受害者啊,將這些民怨導向上層。尋根究底,若只是偷懶,圖省事,搞一刀切,那還只是瀆職問題,可若是別有用心呢?

所以,當信息被士族壟斷之后,就需要找到另外一條信息的途徑,而農學士和工學士明顯覆蓋點不夠,那么斐潛當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宗教來湊。

宗教有先天上吸引民夫的那些東西,比如路演,呃,錯了,是法會,在缺少娛樂的漢代,每一次的法會道場,都會吸引大量的百姓。同時百姓也會主動去找宗教,不管是尋求心理安慰也好,或是傾述苦痛也罷,那么就會在這個過程之中,有機會得到一些他們原本被士族蒙蔽起來的信息。

從這個角度來說,才是斐潛想要譙并的說法。

此外,還可以利用宗教安撫百姓情緒,表示在天災之時不必恐慌,就像是士族大戶習慣性將屎盆子往上層扣一樣,其實斐潛也可以往下扣……

宗教的煽動性有多么可怕,看看黃巾就知道了,所以如果是將為富不仁,荼毒鄉里以至于引來了天災的帽子,往那些不聽話的士族腦袋上一扣……

原本就是雙刃劍,就看怎么用而已。

龐統歪了歪頭說道:若是此事推行之后,真有犯律之人……又當如何?

斐潛沉默了半響,說道:……若是真有犯律……某倒是希望是百姓自訴,而非直尹督查……

百姓自訴?龐統皺眉說道,恐幾難矣……

斐潛微微點頭。

確實是如此。

每一個穿上了錦衣的使者都能代表正義?顯然不可能,但是只要有一個不正義的錦衣使者,就會導致成片的百姓受到影響,當見到第一個企圖自行申述的百姓被打倒,錦衣使者和地方士族勾搭成奸,洋洋得意的樣子,換來的就是百姓長時間的沉默,而這樣的沉默或許能夠保持一時,但最終有一天會壓制不住,就會爆發出來,就像是黃巾之亂……

宗教多少算是一個申述的渠道,雖然要百姓自訴很難,但若是連這一條百姓申述的道路都被關閉,那么百姓還有可能會相信誰,還會對于大漢有什么希望?

事情有兩面性,而在人的身上,體現的是多面性。

此亦「試」也……斐潛緩緩的說道,目光深邃,試地方士族,也試平民百姓……

百姓?龐統愣了一下,然后重復道,百姓?

斐潛點了點頭,然后微微嘆息了一聲,不經此事,百姓焉知對錯是非?揚之水,不流束楚。終鮮兄弟,維予與女……

龐統明白了,點頭說道:主公所慮甚是,某明白了……

斐潛笑笑,看了龐統一眼,沒說什么。是,你明白了,但是還有些事情,恐怕你未必明白。

對于關中和北地的那些流民來說,斐潛在他們心中是值得相信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同樣這也是當下斐潛執政的一個基礎,但是對于其他地方的百姓呢?他們幾十年,甚至三四代人都沒有出過鄉縣,這些百姓又怎么會對于斐潛有什么歸宿感或是信賴感?

所以打破士族信息的壟斷,刷新百姓的對于斐潛的認知,也是一個相當關鍵的問題。

天災,是大規模的,是廣泛的影響華夏之地的,而隨著天災一同而來的貸令之律,自然也就會比以往任何一條律令影響范圍都更大……

雖然表面看起來這條律令沒什么卵用,但是實際上卻是一個把手,一個杠桿。

大風呼嘯而過,扯著前院高高旗桿之上的旌旗噼啪有聲。

這一件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斐潛并沒有和龐統提及,也沒有和任何人講過。

就像是誰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如果有百姓覺得他們當下的生活并不痛苦呢?那么當斐潛,或是其他的人告訴這些百姓,說你們有更好的選擇,有用么?

沒用的。

就像是每個人都需要學習成長,但是當勸告那些中二熊娃,要學習要成長要汲取知識要獲取專長什么的時候,然后中二熊娃會立刻翻臉,去尼瑪的,老子爽就一個字,一輩子就這一個字!誰敢攔著老子爽,老子就砍死誰!

斐潛把刀槍造出來了,遞到了百姓手中,百姓也要會用啊!偉大的先行者王同志已經用他的頭顱告訴斐潛,在漢代,在很多時候,很多人是不是你覺得,而是我覺得……

斐潛要推動歷史的車輪,光靠他自己一個人是不成的,還要有更多的人一起來推,就像是龐統,就像是諸葛亮,就像是斐潛當下的那些享受了爵田率的軍戶和民戶,但是這還不夠,還需要更多的人!

除了這些已經在車上的,還有誰是愿意上車的人呢?

試一試唄……

斐潛一手撐著腦袋,微笑了起來。

而且,說不得還有其他的用處……全本書免費全本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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