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芒高墻,木嬰閣的櫻花一夜凋謝,滿地的頹唐,水流依舊,那閣樓卻是已經人去屋空。
隨弋落下水臺,進入屋中。
只看到內屋擱置了兩個床榻,一大一小,一左一右。
沒人。
隨弋指尖稍稍一動,瞥想內側陰影之處。
“出來吧”
言不語,也就是婆娑衣顯露身體,看著隨弋,神情有些晦澀不明,或者說,還有些疲倦。
“那人動作太快,我比你快了一步,卻又比他慢了一步,綠豆跟阿零都被他帶走了,太螈已死,傳承落在綠豆身上,但我擔心....”
言不語是神眼族長,有預言之能,或許未來之事半準半不準,可過去的事情卻是十拿九穩的。
隨弋現在也不想妄加揣測。
“你跟雪飄零相熟,可知道她會留下些什么?”
言不語回神,想了一會,閃到隔壁閨房,沒一會就從一本書中抽出了一副錦帕,上面赫然寫著一段話。
言不語看了后,將錦帕遞給隨弋。
——太源,太螈,還有我,三者結合,能造就一個繼承大半太古命脈的存在。
隨弋兩人沉默,如今太螈就是綠豆,綠豆就是太螈,而雪飄零顯然也被一起帶走了,人員齊備,那太源若是要用兩人性命強大自身,得到太古力量,恐怕也沒什么能夠阻止他的。
除非她們能立刻找到對方...
言不語臉色有些白,看著隨弋:“不管你我以前有多大的仇怨,從現在開始,我言不語的性命靈魂都交給你處置,只要你愿意救回她們....”
隨弋瞥她一眼,語氣淡涼:“本就沒有什么不愿意的理由”
言不語:“那......”
隨弋:“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勉強多花點米飯錢吧”
言不語:“.....”
你是大祭司了不起是吧,連她神眼族族長都嫌棄....
不過也知道現在沒法跟大祭司口舌之爭,恩,手腳爭斗肯定也打不過,誰讓人家捏住了她七寸。
“那現在該如何?”
“找到他們是不太可能了,剛剛我查過,所有氣息都已經被完全掐斷,毫無痕跡,否則也不會連你都無法追尋到”
這點言不語不得不承認。
有些事情不是實力足夠強就能做到的——比如找人。
太源若是想藏起來,大祭司也找不到。
“要讓他無暇傷害雪飄零跟綠豆,只有一個辦法——讓他沒有時間”
言不語眼中神光一閃。
她明白了。
當夜隨弋就跟言不語趕往瑰玉世界,不過瑰玉世界非公開世界,沒有什么飛行軌道,要去那里,只能用飛艇飛舟,隨弋手頭正好有兩艘,一艘是太子狡給的,一艘是從千佛那里拿來的....
當古老飛舟穿行星辰世界中,言不語站在甲板上,看著朗朗星空。
“同時放出兩艘飛艇,看來要起到迷惑效果...”
隨弋微微轉著指上的巫帝之矢,淡淡道:“不是迷惑,是試探吧”
她還是懷疑了那個人。
既然是懷疑,那就是不確定了。
紫霄區。
夜色空明。
殷黎放下手中的卷首,瞥過桌子上厚厚一疊的卷宗,有些疲倦得按按太陽穴。
哪怕是星隕級,精力也是有限的。
她抬眼看向前頭看書的太子狡。
“狡,你可以學著處理這些事務了...”
以前是龍猿彼此針對,那是動亂時期,狡沒有實力,并不適宜處理政治軍事事務,所以他們都默認堂堂太子醉心詩書,可現在兩派停戰,便適合太子狡入朝了...
可太子狡聞言不由有些推脫:“姐,我對這些可一竅不通,你讓我做這些,將來可得把朝政弄得一塌糊涂,而且父王母后也沒要求...”
不過,他看到殷黎眉宇間的疲色,不由放緩了語氣,“是姐姐太累了嗎?是我太自私了,都將壓力交給姐姐...”
“沒有...只是覺得我們龍族的將來還是要交由你身上,來日,若是我....”
“姐”
殷黎抬眼,看到自己的弟弟露出了笑,這笑清艷卓絕,又溫暖溫柔。
“姐姐就是我們龍族的未來,不管如何...你都是”
殷黎有些失神,卻沒說什么,“夜深了,你回去吧,早點睡”
太子狡沐浴著夜色離開...
殷黎起身脫下外袍的時候,下意識看向對面那閣樓的后院...
正要看到太子狡從后院進入,風有些大,吹動了他身上的袍子,隱約中,她瞥到剛剛才笑得溫柔絕世的弟弟,側臉光影遮擋在夜色下,須臾便是不見了。
她愣松了一會,下意識按住心臟部位。
——那個人,在附近嗎?
太子閣中,太子狡也脫下了外袍,走進浴室之中,水汽蒸騰,他脫下所有的衣物,走下浴池臺階,將身體沐入水中。
有些美,不分男女,一樣可以絕艷妖魅。
當太子狡落入水中,往日的平和跟斯文都淡去,眼角上挑,瞳孔猩紅,唇瓣殷紅似血,身上的皮膚血肉近乎剔透,仿若水晶,妖美得仿佛將這浴池都泛濫出了春色。
修羅分身到的時候,前頭紗簾飄動,隱約可以看到那個雌雄不分的妖人繾綣著眉眼,似笑非笑,又似乎面無表情。
目光灼灼,好半響,才說:“太源潰敗,你為何不出手相助”
“潰敗之人當為弱者,我樓蘭從來不幫敗者,何況弱者”
修羅皺眉,“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一個立場的...”
“修羅,你知道為什么你一直都不如神之玥嗎?”
修羅最為討厭這個話題。
“天生眷顧”
神之玥那是得天眷顧的人,一出生就擁有了一切。
“可能吧,有些天生的優秀是難以逾越的....比如智商”
樓蘭這一句當真是毫無緣由得打臉。
修羅眼睛隱有殺氣。
“不過你缺的不是智商,而是自知之明...神之玥神魂重傷,垂死不明,你就自視為高枕無憂了?”
“立場....”
樓蘭掬了一掌的清水,水流從指尖傾瀉而出。
“太源真正的主子可不是你,更不是我”
“不過是合作罷了,哪里來的立場”
修羅:“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修羅冷笑,是不說吧。
“她現在已經得到了巫帝之矢,達到天尊級,等她再拿到神劍念祭,或者從九重妖塔得到她的元靈軀體,都可以達到當年的巔峰時期....到時候你我....”
“是你,不是我”
樓蘭態度冷淡。
修羅臉色微微一變。
“那你為何又站在我這邊?難道你之前做的事情不是幫我?不是為了對付她?”
樓蘭偏過臉,瞧著敞開的窗子外面落著花瓣的桃花園子。
“一句話里三個錯誤,我一向懶,不想多費口舌,你走吧”
無聲無息,又被輕蔑了。
在第一第二元靈之下,天下間也只有這個人,只有他...
修羅咬牙,探手抓去..
“你真放肆,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那原本貼著池壁的人已經如魚兒一般進入水底下,又冒出水面,近在眼前,一頭墨發貼著肩膀,黑若芝麻,白若凝乳。
那雙眼瀲滟,偏了腦袋將曲線完美的下巴流淌的水珠擦在嬌嫩白皙的手腕上,這才抬著下巴瞧著他。
“動我?這世上能動我的人,只有她..”
這樣無情邪惡,又純真溫柔。
修羅一低頭就能看到那比女子還要完美細膩的軀體半遮半掩在波動的水流之中。
他呼吸一窒。
下意識瞇起眼。
“大祭司?呵呵”
“都說鮫是天下間最能蠱惑人心的存在,與天地同生,高傲無比,唯獨臣服大祭司....但,就是你這樣尊敬的大祭司,卻喜歡上了一個卑賤的人族,他們獨處的機會太多太多了,也許日夜與之顛鸞倒鳳.......樓蘭,你可以想象到她躺在那個男人身下喘息的樣子嗎?”
還未說完。
樓蘭一咧嘴,森白鋒利的小虎牙隱露,眼神妖邪森冷。
探手...
撕拉。
一指尖便是撕裂了修羅的分身。
分身裂開,兩只眼同時看到站在水中的樓蘭身體泛起妖異的血紅,將整個池子都染成血紅。
修羅早已無力發出任何聲音,只聽到樓蘭那怨恨又哀涼極致的聲音。
“冕上......”
他蜷縮了身體,坐在那血水之中,獨孤哀傷得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不過當窗外冷風吹來,他抬起自己的手掌,手背上出現了一個星位圖,可以看到一個紅點在星星際穿梭...
“船在飛,人卻不在,已經懷疑我了嗎?”
他低著頭,唇瓣卻深深烙在了手背上,眉眼溫柔無比。
像是在吻著他心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