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答案

馮長浩操作了一會電腦后，站到一邊，把位置讓給陸澤，只是表情稍微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陸澤說不上來。

看了馮長浩一眼，他抽著煙，和陸澤的雙眼對視后，笑了笑，隨后不經意間移開，看向窗外，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

陸澤覺得有點奇怪，坐在椅子上，當見到電腦屏幕的瞬間，臉色突然變的鐵青，再次看向馮長浩，他在注視著陸澤，這表情.......似乎對陸澤的憤怒并不意外。

“錢呢？錢呢！！”

“錢都在這兒了啊，楊總撤資帶走了八千多萬，剩下的都在這里了。”

“咚！”

“是你不識數還是我不識數？這是多少錢我不認識？我他媽高中畢業了！這是多少錢？兩億七千多萬！馮長浩！你別把我當傻子！”

這錢根本就對不上！賬戶里總共應該是五億五千萬，刨除去楊勇撤資帶走的八千五百萬，應該還剩四億六千五百萬，而特效制作的錢，因為目前技術已經突破壁壘，觀影方式卻仍沒有太大創新，制作變的沒有當初那么難，從而價格降了很多。

魔方工程給出的報價是三億兩千萬，按三期付款，目前只給了全額的百分之三十五，也就是一億一千兩百萬，賬戶里應該還有三億五千三百萬，就算刨去片酬和劇組的日常花銷，現在至少還剩三億兩千萬左右，而現在呢？兩億七千萬！算上楊勇的八千五百萬，現在賬戶少了一億三千多萬啊！這錢哪兒去了？

陸澤忽然有種被人耍的團團轉的感覺，直接拍桌子站了起來，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瞪著這個之前和自己并沒有什么矛盾的商業部部長，由于身高和體型上的優勢，此刻的陸澤看起來特別的有威懾力，把馮長浩嚇的稍微退后了兩步。

“陸澤，你說話注意點用詞好嗎？你激動什么？怎么？你還要打人嗎？兩億七千多萬沒錯啊，拍攝不需要錢嗎？支出賬目上寫的明明白白，一分錢都能對的上！你要看嗎！你要看我就找給你看！”

馮長浩抿了抿嘴唇，他倒是預料到了陸澤的憤怒，但卻沒想到他能暴走到這種程度，心里有些打鼓，卻還是咬牙指著電腦，想證明數額的正確。

“為什么不看？干什么一個連景都不去的劇組拍了一個多月能他媽花了七千多萬！點火取暖了？你們是把我當傻逼糊弄是吧！”

馮長浩沒有回應，小心的繞過陸澤坐在椅子上，把一單單劇組花銷找了出來，隨后放下鼠標，讓開位置，讓陸澤重新坐在上面。

陸澤慢慢向下翻閱，突然怒火像是被人澆了一盆涼水，忽然熄滅，只是覺得身上越來越涼，他想通了很多事，現在他終于把心中的不解全部解開了。

陸澤看著馮長浩，想說話，卻覺得嗓子有點沙啞，有些張不開嘴，忽然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指了指電腦。

“馮部長，你能告訴我，一個爆炸的戲份是怎么花掉七百多萬的嗎？我記得炸的都是一些紙箱子和塑料泡沫吧？這些東西加上炸藥.......能值七百多萬？”

“爆炸這東西我又不是專業的，我怎么知道能炸掉七百多萬？我也不知道怎么會花掉這么多，但是人家做爆破的就要六百多萬啊，少一分人家不做，外加上布景，審批，走關系之類的，就花了七百多萬。”

“你們洗錢了，是不是？”

“什么？這種玩笑不能亂開的，就算你是公司的人，你也不能拿這事兒開玩笑，犯法的！現在別提，我就當你沒說過。”

“呵.......不光洗錢，還貪了，對吧？”

陸澤從頭到尾把事情想明白了，除了覺得自己傻之外，只有對乾世嘉的失望，失望透頂的那種，自從李善均當家之后，這家公司真的變了，變的不擇手段，讓陸澤惡心！

或許，他不是傻，而是真心把乾世嘉當成家了，即使家里換了大人，他沒了家長，但只要乾世嘉這塊牌子還立在這兒，他就把乾世嘉當成家，這是他骨子里遺傳自烈士家庭，老陸家的根，就一個字，忠！

其實，他跟胡志廣.......是一樣的人，愿意傻乎乎的守著乾世嘉這塊招牌，守一輩子。

如果陸澤的猜想成立，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以乾世嘉要洗錢為前提，從最開始解釋這一些列的始末。

首先，李善均要洗錢，而手上有一家傳媒公司，那最好最安全的途徑是什么？當然是拍電影。

電影洗錢怎么洗？不是謊報投資數額，而是在電影上映后，聯合院線空場刷票，畢竟電影票沒有發票，他想報多少票房就多少票房，這東西沒法查，而最大的院線在誰的手上？

榮創！

那么李善均甚至不用跟其他的院線合作共同洗錢，只需要自己運轉就可以，排片提高，大半夜整場整場的滿座，里面坐的全是空氣，但票房就這么出來了，李善均想洗三十個億，那票房就是三十個億，多少票房他說了算。

那么回到電影本身，因為是洗錢電影，導演最好也是自己人，而出名的導演乾世嘉現在簽不到，只能簽了白溪群，而白溪群也巴不得拍一部高票房的電影，即便是假的，他的名氣也會有很大的提升。

而劇本，起初李善均沒想洗太多，就隨便找了個本子開拍，但這個劇本陸澤不滿意，李善均對于拍什么也無所謂，就讓陸澤自己想拍什么就找人寫什么，而白溪群呢？他自然也不會拒絕，因為拍什么他也隨便。

直到陸澤拿了一個這么大的本子出來，李善均就動了心思，與其幾部才洗完，還不如找個口碑好的本子，一票多洗點，最好一票全給洗出來，估計見到投資這么大的好本子，李善均當時都會笑出聲來，這么一算，陸澤也糊里糊涂的當了這次洗錢的策劃之一。

而找陸澤的理由就更簡單了，這部電影需要一個臺柱子，并且也需要是自己人，陸澤的參演不過是讓這么高的票房更加名正言順一些，也因為這個原因，李善均才會把定劇本的權利交給陸澤，只要陸澤能演就可以。

至于這些小鮮肉，只是順帶著捧一捧，希望他們能沾一沾高票房電影的光，所以才會啟用這些甚至連戲都沒拍過的年輕演員，不然幾個億投資的大電影啊！帶一兩個小鮮肉還行，誰敢讓這幫小孩子上去玩？

在開拍后，白溪群的態度其實是陸澤想錯了，他不是因為嫉妒陸澤搶了權，或許只有一點點這樣的念頭在里面，更多的是他真的不在意，只是糊弄事兒而已。

李簡妮呢，她跟白溪群的想法一樣，也不過是在糊弄事，你說口碑？她的口碑早在忙于出席商演撈金，而耽誤拍戲而敗光了，不過是破罐子破摔。

而她不顧陸澤的憤怒，依舊我行我素的原因更讓陸澤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跟孟倪新走的很近，所以她可能收到了消息，她敢不聽陸澤這個一哥的話，也相當于陸澤這個一哥的名頭基本已經名存實亡了，這證明.......李善均要換他！

李善均可能在培養新的一哥，而現在對陸澤的善意不過是暫時的懷柔政策，等到新人成長起來，再來個平穩的過渡，踢掉陸澤，如果從李簡妮的態度上就這么推斷未免有些太主觀，但這部戲如果是洗錢電影的話，李善均執意要風頭如日中天的陸澤參演，那就可以側面證實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他在消耗陸澤的口碑和價值，他根本不在意陸澤的口碑，他需要的只是榨干陸澤最后的價值，就可以用最節約的讓新人上位，到時候陸澤把自己的口碑敗光，他再攆陸澤下去，也不會起什么波瀾，所以陸澤可以肯定，李善均準備卸磨殺驢了，而他，就是那頭即將待宰的驢。

并且他不擔心陸澤會反抗，起碼不會對這部洗錢電影而感到抗拒，首先他已經看穿了陸澤的這份忠心，并且這段時間他給予了陸澤很高的關心以及自由度，就比如說是給陸澤放權，讓陸澤挑劇本等等。

也正如他想象的這樣，如果是在之前，出于對乾世嘉的忠心，陸澤很可能就會對這件事閉口不言，也對公司的安排認了，只需要演好他的角色，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然后等這部戲拍完，就不再聽從公司的安排，打算將來的戲全部由他自己決定。

這種想法估計李善均也能預料到，但他根本就不在乎，因為就算他把陸澤的價值榨成渣子，也榨不出來這洗錢電影洗白的好幾十個億啊！

那么話又說回來，謊報投資，比如號稱投資十個億，其實只投資了兩三個億，其他的錢去哪兒了，就隨便用爆炸戲炸掉了搪塞，反正炸完你也沒法查，我說炸多少錢，就是炸了多少錢，這叫什么？

貪污！

而敢貪五千多萬的人只有李善均，對于他來說，可能用扣這個字眼更合適，那他為什么扣下這筆錢？陸澤猜測是因為舍不得。

畢竟這筆錢如果按照洗錢來說，確實花的冤大頭了些，甚至陸澤懷疑楊勇，或者干脆其他三名股東都是假的！他們都是李善均的安排的人，到時候以撤資的名頭，他又可以抽走一部分資金，而且讓外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那么李善均這一下子抽掉了多少錢？一億三千多萬！他舍不得花，所以全都扣下，這錢他不花了，反正也是洗錢電影，能將就就將就唄，這完全說得通。

也就是說，從立項開始，到榨干陸澤的價值，一切都在李善均的計劃之內，但他唯一沒有想到的事情，可能就是這次陸澤的精神問題被曝光，畢竟他不是神仙，這種事不是他挑起來的，他肯定是想不到的。

在此之前或許陸澤會對這部洗錢電影保持沉默，但現在，就算沒想通這些事情，他也不會妥協，為什么？因為他心里不舒服！他愿意當這個拿被人擋槍的小人嗎？他當了小人他心里不難受嗎？

但他也是人，他肯定會自私，與犧牲自己的前途相比，犧牲一個自己討厭的人的前途顯然更好，但良心難安吶。

他這輩子不敢說一件惡事都沒做過，但這種連自己都惡心的行當，他真的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會去做，哪怕這是公司給出的最為恰當的解決方案，確實完美的替陸澤擋掉了一場風波，可他現在睡不好覺了！

他還記得韓天對他說的那句今天他的處境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洗錢的事，他默認了，將來這件事被扒出來，他的處境不就會像韓天說的那樣確確實實的發生嗎？

如果這件事爆出來，可不是陸澤有精神病這種中性新聞能相比的，而是切切實實的丑聞，他不想到時候陷入這樣的丑聞，更不愿給雖然不是什么名門望族，卻也能算得上根正苗紅的老陸家蒙羞！這事，他不做了，打死他，他也做不了。

看著表情逐漸淡定的馮長浩，似乎他也覺得陸澤會選擇沉默，看樣子陸澤已經消氣了，不會揍他一頓就好。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認了？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拍完這部戲？而且不會揍你？”

“你什么意思？”

陸澤猛的站起來，用力拽住了馮長浩的衣領，看著驚慌失措的馮長浩，嘲諷似的笑了，又輕輕松開馮長浩的衣領，替他撫平被自己拽出來的褶皺。

“你猜對了一半，我確實不會揍你，錯的那一半是......我不會選擇沉默了。”

轉身拎起桌子上放著的針織風衣，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塵，給自己穿上，從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頭稍微歪著，點燃火機，右手擋在火機上方，即便屋中絲毫沒有風的存在，火苗在跳動，燃燒了煙草，吸了一口，煙草瞬間赤紅，隨后又再次暗淡下去。

把火機塞進煙盒中，揣進兜里，呼出一口淡藍色的煙，臉上竟然浮現出笑容，再次看了一眼錯愕的馮長浩，轉身往外走。

或許她最愛的，不是喜歡看陸澤抽煙，而是他在抽煙時，做出的，屬于男子漢的選擇.......

這一刻，他確實挺帥的。

“你知道后果嗎？”

“后果？我很討厭韓天，真的特別他媽的煩他，但是這件事我做錯了，我就是欠他的，所以我得還他，他估計很愿意接受，而我.......也能睡個好覺。”

沒有回頭的回答了馮長浩的話語，他打開門，走出去，隨后輕輕帶上了門，咔噠一聲，門鎖與門槽契合。

他走出來了。

只剩下被困在房間中馮長浩面色復雜，坐下，扣上電腦，右肘杵著桌面，搓了搓額頭，長嘆了一口氣。

“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