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宜裁衣,嫁娶,安床,開光,會親友,忌上梁,開光,架馬,合壽木。
“師娘,起這么早?”
按照陳老夫人的計劃,她應該在六點鐘起床,洗漱一番后親自下廚給丈夫和小徒弟做頓早飯,可如今剛下樓卻發現陸澤已經在廚房里開始忙活,這讓她有種是不是自己起床晚了的錯覺,納悶的看了一眼時鐘,六點二十幾分,鍋中正冒著整齊,稍微推算,便能猜出陸澤下廚的時間。
“大澤啊,是不是睡的不好啊?”
“沒有,睡的挺好的,就是我習慣早睡早起,每天差不多都是這個時間醒。”
回答一句后,掀開鍋蓋,勺子在鍋中攪動,盛了半勺米粒在鍋中傾斜,見白粥微微粘稠,再下入青菜以及些許鹽來調味。
“三十來歲的男人正是愛睡覺的年紀,想當年你師父像你這么大歲數的時候,刮風房蓋子被吹掉了都不醒,每天不睡到八點根本沒精神,你這才睡幾個小時啊?要么……再回去睡會兒?剩下給師娘做,等做好了我再叫你。”
其實杜秀娥也不知道該如何跟陸澤交流,兩人相識時間不長,她也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除了陸澤之外,最小的徒弟宋歸遠已經拜入陳永斌門下整整十六載了,時間和感情的慢慢積累,她才會真正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丈夫的這幫徒弟。
如果你讓她像對待其他徒弟那般,對還未正式入門的陸澤視如己出,現在她確實做不到,真要叫一聲師娘就認了這個兒,那也不現實。
但陸澤的品性這幾天老太太也看在眼里,對于這個年輕人她也喜歡的緊,即便不能像對待其他徒弟一樣,毫不客氣的直接推搡著給攆進屋,也會給予關心,態度就在這里,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
“真不用,師娘您歇著就行,我是真覺不多,一天七個小時足夠睡,再睡就該頭疼了,行了,我來就行。”
老太太是彈古琴出身的,四十歲時便名滿帝都,稱得上是大家,但年輕時生活卻十分貧苦,做過很多傷手指的體力勞動,這也導致了她六十多歲時患上了腱鞘炎以及其他手指關節病癥,封琴十余載,也讓不少鐵桿聽眾為之可惜。
見老太太手指微微發抖,陸澤也實在忍不下心讓她接替自己的工作,拒絕了三四次后,這才讓老太太罷休,坐在飯桌旁,看陸澤手腳麻利,食材不斷下鍋,也沒多聊,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談陸澤的家庭以及工作。
七點左右,陳老師從樓上下來,見飯菜上了桌,陸澤也在一旁坐好,有些意外,也格外的滿意,他老早就聽說陸澤勤快,只是現在才確定這是真的,陸澤可比宋歸遠那個一覺睡到十點多,吃飯還得自己去叫的小王八蛋強多了。
早餐并不豐盛,咸口的素菜粥,咸鴨蛋,一碟小咸菜,再加四個饅頭,比起普通人家都顯得樸素,但這卻正合老兩口的口味,受傳統教育的影響,陳老師家一直以食不言寢不語為原則,在飯桌上沒有多少交流,話少的可憐,直到最后一人放下碗筷,門鈴卻意外被摁響。
“我去吧。”
還沒等陳永斌說話,陸澤便起身,來到玄關處,透過貓眼朝外望著,外面人不少,得有個六七個人,為首的兩個中年男人年齡大概在四十歲至五十歲之間,手上帶著禮盒,交談著什么,然后左手邊的男人再次摁響了門鈴,也在此刻,陸澤把門打開。
“這……你是老九吧?聽師父念叨你這么些天,可算是見著真人咯,我是你五哥,這是你七哥,行了,你甭找拖鞋了,我一直光腳進屋,師父,我和老七來了。”
自稱是五哥的男人剛進門,沖陸澤笑著點點頭,便朝屋內大喊,而另外一個中年男人則伸手拍了拍陸澤肩膀,自己去鞋柜中找了一雙黑色,帶有小狗圖案的棉拖,順手將外套也披在了衣架上。
五師兄王立斌,七師兄劉鵬舉,都就任于文化局,雖然不像二師兄一般權利極大,但也屬于高層領導,屬于那種說一不二的圈內大佬。
相比之下,七哥的脾氣要比五哥內斂,換好拖鞋便招呼著讓家眷進來,除了兩人的妻子外,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兩位夫人很熱情,催促著子女叫叔叔,陸澤應了一聲,從懷中掏出紅包遞到倆人手上,總不能白讓人叫一聲叔。
也就自打這時候起,門鈴就再也沒歇過,過個三五分鐘就有人來登門,陳永斌的徒弟全部在帝都,今天也算是到齊了,大伙兒平日里都工作很忙,即便全在帝都,全員到場也是比較難得的,這下給陳老夫人也樂的夠嗆,噓寒問暖挨個問了個遍。
只是陸澤注意到,老太太偶爾會露出一絲傷感,時不時的望向門口,似乎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人。
在座的徒弟們沒有一個是傻子,都已經猜出了老太太在等誰,原本熱烈的氣氛突然就淡了下來,全都低下了頭開始沉思,梁宏瑞給師父倒了茶,扭頭揉了揉眼睛。
“聽說艷紅遇到了個合適的,已經準備婚禮了。”
在場的人似乎只有梁宏瑞收到了這個消息,陳永斌不動聲色的喝了口茶,而其他人則有些吃驚的望向他,似乎想他繼續往下說說,只有老太太一人,欣慰的笑著,輕輕拍了拍大腿。
“找了好,找了好啊……她也不欠征子什么,征子都走了兩年了,也該再找一個了,如果對她好的話,多多少少是個依靠。”
這話大伙沒法接,畢竟這是自己大師兄的妻子改嫁,說起來對他們而言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梁宏瑞談起的意思,也不是真的想跟師母聊,只是想讓師母斷了這個念想,人家現在已經有了新人,老人的過去與關系,該斷也就徹底斷了。
“大澤,你拍的那個新電影我看了一下宣傳片,過不了,肯定的,下部片子拍點老實的,拿回來,我看了要是行,我給你報。”
明顯的轉移話題,反倒是給陸澤弄的一愣,沒明白怎么聊著聊著話題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但這對他而言卻是十足的好事兒,見梁宏瑞風輕云淡的飲茶,只能內心感嘆一句朝中有人就是好辦事。
《流放》的題材可不可以過審陸澤不需要擔心,畢竟其中也沒有什么過火的內容和映射,并且比較積極向上,具有教育意義,與其說是一部冒險求生題材的電影,更不如說是一部以保護動物為核心的影片。
它足夠出彩,這點陸澤在看過劇本后十分確定,并且相對于米奇所寫的其他電影來說,也十分的“安全”。
“謝謝了二哥。”
“客氣什么,一句話的事,只要別整那些有的沒的,正常過也不是問題,我能做的,也就是能幫你快點拿到編號而已。”
這種小事在在座的大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也沒人會糾結這件事,一筆帶過就可以,大家感興趣的話題還是在于陸澤的工作上,大概聊了半個鐘頭,陳永斌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將最后一杯茶水飲盡,輕輕言語了一聲。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師父開了口,大伙自然沒有意義,各自將服飾穿戴整齊,將陳永斌老兩口圍在中間,準備離開家中,前往已經預定好的酒店,只不過這一推開門,陸澤一腳差點踩在放在門口的禮盒上,蹲下拿起禮盒上的明信片,輕輕念叨起上面的文字。
“祝賀陳老師喜得愛徒,禮贈陳永斌老師及陸澤先生,劉艷紅敬上。”
“緊張么?”
“緊張什么?”
酒店的小廳內,宋歸遠嗑著瓜子,盯著陸澤整理領口出神,想著當年自己拜師禮上鬧出的笑話,再對比如今淡定的陸澤,只能無奈的砸吧砸吧嘴,吐出嘴里的瓜子皮。
“陸先生,您要進場了。”
服務生敲門后提醒了一句,陸澤望著全身鏡最后整理一遍服飾,跟隨著服務生緩緩走向大堂,推開門,高朋滿座,氣氛熱烈,這是陳永斌前幾天親自書寫喜帖邀請的圈內宿老以及高層人士。
偶然間望向最后幾桌上“乾世嘉”銘牌座位,來人陸澤并不認識,小蝦米一只,臉上露出絲冷笑,轉而被熱情的笑容所取代,迎接無數雙伸向自己的雙手,答謝一句一句恭喜與贊美,最終走向陳永斌夫妻二人面前,接過司儀遞過來的茶杯,雙膝跪地,高舉茶杯。
這是他人生中的又一個重大轉折點,從此,他不再僅僅是南方派系的演員,也正式加入了北方派系的隊伍,或者說,如今的陸澤,南來北往,皆吃的開。
“師父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