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觸及礁石,點點水花飛濺,濕潤的沙灘上,小蟹橫向爬行,速度不慢,待波浪再次涌上來之前躲進了沙窩,只露出兩只眼睛看著外邊的世界。
一雙赤裸的腳掌在沙灘上留下淡淡的腳印,牛仔褲腳雖然破爛,但與這海邊的美景卻意外的貼切,帶著一絲廉價的詩情畫意,如果他真的是在度假的話。
他已經困在這座無人島上十五天了,身處何方,外界消息,他全部不知情,或許外面的人已經認為他死了,就連前妻和孩子應該也會這么覺得。
但他還活著,這點只有他心知肚明,他也會為了這個目標,繼續努力下去,他想回去,因為有很多東西仍被他所牽掛。
退潮后,海邊礁石上會存有很多貝類,黑乎乎的一大片,帶著大量的沙土,靠著自己所學的知識,他翻找著能入口的食物,萬幸這并不困難。
這里有很多野生的生蠔,味道并不好,帶著一股腐爛的味道,遠沒有他在餐館里吃到的鮮美,但如今,他已經沒有了選擇。
石頭砸下今天的晚餐,來到海邊,挖出蠔肉,擠出里面深綠色的器官組織與排泄物,在海里涮了涮,使勁抖落上面的海水,最后毫不猶豫的塞進嘴里。
那種腐爛的味道又彌漫在嘴里,吃起來就像在嚼一大塊發臭的豬肥膘,強忍著咽下蠔肉,嗓子猛提了一下,咳的一聲,吐出一口附著在嗓子上的生蠔粘液,又再次干嘔一聲,直接嗆出了眼淚。
長長的嘆息,終于將嘔吐反應安撫下去,再次拿起一塊蠔肉,舉起對著大海,凝望著洶涌的波濤,含笑說了聲干杯,像是真的把大海當成了自己的朋友,又或者,創造一位朋友,陪他度過這難捱的日子。
生吃蠔肉可能會導致患上甲肝、痢疾、或者是其他疾病,或許他該烤好再食用,但老天爺并沒有給他這個面子,駁回了他生火的權力。
火石和打火機全部被海浪搶走,物資箱內除了書籍,沒有任何引火物,他舍不得燒書,因為書籍是他唯一能扛過這段日子的消遣工具,并且海邊潮濕,書籍始終帶著潮氣,根本取不了火,身后那片茂密的樹林中,也不存在干爽的木柴。
他有的,只有衣物、書籍、幾根筆,以及找遍沙灘,才搜尋到的一個塑料袋,他也曾閱讀過漂流記等等文學作品,但他們筆下的人物遠比他來的幸運,這地獄難度的開局,換做其他主角,估計很難活下去。
他只能靠塑料袋蒸餾獲得少的可憐的淡水,沒有食物,沒有火,沒有住所,不敢朝著森林中前進,因為這篇海域內,森林中通常都會有毒蛇和有毒蜥蜴在此生活,一旦被有毒的動物攻擊,他絕對活不過一周。
生蠔絲毫不能讓他產生食欲,幾塊肉下肚后,就能感覺到胃部已經達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他起身,在用棕櫚葉搭建的臨時住所附近撒上些尿液,警告著島上或許會存在的小型食肉動物不要過來,又整理了海邊鋪好的SOS求救標志,他拿起紙張與筆,登上了海邊最高點的一塊礁石。
他每天都會在礁石上眺望許久,看著偶爾經過這片海域,卻離此他所處孤島萬分遙遠的船只駛過,這么遠的距離,除非穿上有人拿望遠鏡二十四小時的觀察四周,不然絕不可能會發現他的存在,這點對于海上生活十幾年的他來說可謂是心知肚明,他所眺望的目的,只不過是希望離人類文明更近一些,讓自己看上去,活的并不像一只野獸。
看著又一輛貨輪消失在海平面上,他連呼救的欲望都沒有,只是拿起石頭,在礁石上又畫了一條豎線,作為標記,接著拿起筆,趁著天色還沒徹底暗下去,在紙上寫著字體密密麻麻的日子,他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所以必須要勤儉持家。
簡單的做了些記錄,在文字中提及女兒,說起自己有多多想她,便合上了本子,小心翼翼的從礁石上走下。
“OK,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收工收工。”
身旁,克沙傳來呼喊,原本安靜的島嶼上,響起了其他人的聲音,從背坡的棚子中走出來,收拾起地上鋪滿的線路,拆除架設好的攝像機,一副熱火朝天的氣氛,讓剛退出表演狀態的陸澤產生了些許的不適應。
王梓萱抱著衣物走過來,還沒等交給陸澤,就被陸澤做出的一個交警停車手勢給制止了,他揉著肚子,在不遠處的沙灘洗手池內洗了洗手,蹲下,拿起嘔吐袋,食指和中指伸進了喉嚨,輕輕撥動著喉頭。
“嘔……嘔……”
隨后,吐出了半袋子剛吃進肚子里的蠔肉,吃進去的時候是什么樣,吐出來的就是什么樣,非常的完整,拍攝時看似他在咀嚼,其實根本就嚼不爛。
這東西的口感確實跟豬肥膘一樣,艮啾啾,又軟乎乎的一坨,陸澤只能在蠔肉放進嘴里的第一瞬間把它咽下肚子,然后演出一副咀嚼的樣子。
拍攝所用的生蠔確實就是岸邊找到的野生生蠔,但都是經過事先消毒以及消滅寄生蟲后,再次進行仔細清洗,才重新裝回去的,生歸生,難吃歸難吃,不過還不至于把陸澤吃的感染上什么疾病。
并且陸澤在拍攝之前也注射過各種疫苗,拍完所有吃生肉的鏡頭還會去醫院進行洗胃和體內殺蟲,可以把風險降到最低,基本等于零。
將嘔吐袋用黑色垃圾袋包裹,扔進垃圾箱里,這時,他才穿上衣服,拿起礦泉水漱了漱口,吃了片抗生素。
雖說不會有什么大危害,可它畢竟是生的,更談不上新鮮,加上陸澤因為拍戲多年落下了胃病,吃進肚子里導致每天多跑兩趟廁所總是難免的。
“陸,沒問題吧?”
此時,克沙和盧卡斯也跑了過來噓寒問暖,畢竟這位爺也是他們的老板,讓自己老板加投資人遭這份兒罪,兄弟倆有時也會不知該如何面對陸澤。
“沒事,你們先收工吧,我回去歇會。”
躺在椅子上,滴了幾滴眼藥水,過了幾分鐘,他才睜開帶著血絲的雙眼,對兄弟倆擺擺手,帶著王梓萱乘坐觀光車回到莊園。
莊園管家給陸澤安排的是一件夏威夷風格的客臥,洗了個澡,他便上了床,將床頭的紗簾放下,帶上眼罩沉沉睡去。
“喂?”
“吃飯了,就差你一人了。”
米奇來了電話,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七點多,剛睡了不到兩個小時,陸澤到底還是沒逃脫身穿大菠蘿的命運,起身穿上拖孩,走到房間內的超大陽臺,雙肘杵著護欄,向海岸線望去,海上,船只外圍閃爍著燈光,點亮了部分海面,甚至陸澤都能看見離得近些的游艇上,一群人正玩的開心。
從煙盒內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邊,都彭火機彈起時的聲響清脆悅耳,滑動火石,炸出點點星光,低頭將煙草點燃,深吸一口,便夾在手中再也沒碰過,只是低頭看著香煙燃燒,煙灰被輕風吹落,燃燒處時不時的微微變亮,加速煙草的燃燒。
燃到一半,被陸澤摁在煙灰缸里,他重新洗了把臉,關門下樓,房間內,暖黃色的燈亮著,溫柔的風吹起紗簾,跳起了翩翩的舞,只是此刻,已經沒有人再欣賞它曼妙的舞姿。
離的大老遠,陸澤就聽見了餐廳內吵的厲害,推開大門,詫異的發現,前幾天因為自己發脾氣而逃跑的演員們也再次到場,參加了這次聚餐。
他們正看著一場拳擊比賽,沒有立場,只要拳出漂亮的進攻,就能引起一幫人的歡呼,只是見到陸澤后,聲音才變的小了些,紛紛向陸澤打起招呼。
隨手拉開米奇對面的椅子,他撇了一眼拳賽,打的很兇,雙方都見了血,也打出了真火氣。莊園的女傭將他的晚餐端上了餐桌,又是水煮雞胸肉配西藍花,這些東西快把他吃成厭食癥了,隨便扒拉兩口,剩下大半盤便不再動了。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
見他們盤中的菜品豐富,說不饞是假的,口水分泌的厲害,陸澤只好告辭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等等,你就不問問我們為什么會過來嗎?”
米奇詫異著,換成是平常,陸澤多少也會問一句為什么今天會這么熱鬧,但現在,他卻對原因根本沒有興趣,連問都沒問,直接就要離開,看來健身健的他真抑郁了。
“哦,為什么?”
“你沒看新聞?”
“沒。”
“唉,真沒勁,行了,別掩飾了,都拿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群人就從桌底掏出了啤酒和香檳,甚至盧卡斯兄弟倆還拿了倆禮炮對著陸澤砰的擰開。
米奇拿著一疊生日時用的紙質王冠,給自己先戴上,然后又跑到陸澤身邊,給他也戴上了一頂。
伊蓮娜拿起遙控器切換了電視節目,或者是是一個新聞頁面更為合適,陸澤轉身,看了一眼。
“《往生》將成第八十三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大贏家?入圍主競賽單元,提名四項大獎,成為年度最強班霸!”
“最佳導演:米奇泰勒。”
“最佳劇本:米奇泰勒。”
“最佳電影:《往生》。”
“最佳男演員:陸澤。”
見此,陸澤總算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們申報威尼斯電影節的評選,是因為威尼斯電影節一直主張的是創新與嚴肅的藝術性,《往生》這種片子最受威尼斯電影節評委喜愛,就比如說前幾年大火的《小丑2019》。
美中不足的是最佳女主角沒有入圍,另外威尼斯電影節并沒有設立最佳攝影、最佳藝術指導等獎項,否則《往生》可能還會斬獲更多獎項。
“砰!”
香檳開了,強勁的起泡酒沖撒在陸澤身上,一陣冰涼,凍的陸澤一縮脖子,反而米奇沖了上來,摟住陸澤的肩膀,享受著此刻眾人的慶祝,向眾人豎起四根手指。
“金獅獎!銀獅獎!沃爾皮杯!老子全都要!威尼斯!今年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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