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感的音樂響起,燈光跟隨節奏不停的變換著圖案,游客的驚呼聲不斷,即便在車中也無法做到完全隔絕,她坐在副駕,雙手抱著膝蓋,聽著音樂輕微的前后擺動著身體。
兜里的手機傳來震動感,陸澤拿起,撇了一眼身旁的小章老師,將空調的風量調小,接通了來自法蒂尼的電話。
“嘿陸澤,假期過的怎么樣?”
“還不錯。”
“休息夠了就過來吧,劇組已經搭建的差不多了,你過來,隨時就能開拍。”
此時的羅馬正值下午,亞熱帶地中海氣候在三月仍給意大利人民帶來了足夠的溫暖,他穿著一件薄毛衣,右手攪動著咖啡,左手握著手機,與陸澤交談時面帶微笑。
“我十五號要先去利物浦,公司正在招人,我要過去面試,大概二十二號我會飛羅馬,你那邊很急的話,我先讓盧卡斯過去。”
“沒問題,等你好消息。”
陸澤沒有避諱她,兩人的談話自然被她聽進了耳朵里,當然,她英語不好,這通電話到底說了什么其實她并不清楚,但有一點她是明白的,陸澤又要走了。
剛過去的二十分鐘,她是快樂的,但想明白這通電話的來意后,原本快樂的情緒逐漸消沉起來,耷拉著腦袋,聽陸澤與手機那邊的老外阿巴阿巴的說了半天,她只能保證自己不會捂耳朵,不讓自己的喪氣表現的太過明顯。
按照過往的推斷,這次再走,至少又是半年,明明才三月初,想再見,或許就是年末了,他總是在雪花飄落時離開,又在大雪傾盆時歸來,好像人生少了三季,只活在冬天一樣,所以她是不舍的,即便他拒絕了自己最懵懂而勇敢的告白。
沒多奢求,只是想著能見見他,路過街口時,能聽到酒館里傳出的音樂就行,但也一直喪氣的想,自己確實配不上,賺外匯……應該很賺錢吧,就這經濟條件,還有良好的談吐和氣質,有的是好女孩倒追,他確實不能看得上自己。
掛了電話,陸澤看向她,她應該在瞎想,神游物外著呢,身體沒有一點動作,也沒有一點表情,他只好拍了下掌,將她驚醒,把思維帶回到現實中來。
“啊?”
“現在演出開始了,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送你回去吧。”
其實她還是有事情做的,例如聽完演出結束后的志愿者組長講話,安排明天的工作流程,順便領一下今天的補助,但腦中的想法正在誘惑她,若現在離開了,未來的三個季節都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我……”
“我……”
“我還是下車吧。”
腦海中,兩個小人正在激烈的撕打,結果小白人是個肥婆,壓著纖細的小紅人一頓暴打,讓她的理智,或者說是自卑占據了上風。
自卑大多并不來自自己的短板,而是以自己的短板做對比,去幻想他人絢爛的人生,就如同此刻的她,正在幻想陸澤高大上的生活,然后不自覺的開始退縮。
觸摸著車門,想要尋找拉手,但半天都沒有找到,陸澤起身幫她打開,身體與她的腦袋距離十分接近,她可以聞到陸澤身上那股子說不出的香味,于是貪婪的嗅了嗅,卻仍不敢暴露太大的呼吸聲。
風吹進來了,吹在已經發熱泛紅的臉蛋上,不比澆一盆冷水差到哪兒去,讓她更加清醒,緩緩用腿觸及地面,穩穩的下了車,把車門輕輕合上。
向陸澤揮了揮手,憑借著記憶,她回到了小板凳前,安穩的坐下,乖巧的如同貓咪,不是瘸子那種,只是鼻涕又出來了。
她聽到了引擎聲,就在她對面的馬路邊,所以仍然不敢擦,只是可以放肆的深吸氣了,隨后,感受著引擎聲離她越來越遠。
她好討厭這種感覺,一顆心始終就這么懸著,像是在期待著什么一樣,但現實卻是她所期待的事物通常都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她本以為做志愿者會很忙,可以幫助很多人,但聽著無數的過往腳步聲,卻很少有人駐足詢問她這個志愿者問題。
她總想著忙碌中尋找人生真諦與意義,但最終發現絕大多數時間她都不忙,仿佛人生都不愿搭理她這個小可憐蟲。
就如同那家會出國工作的酒館老板,也不愿給她一個什么是愛的答案。
她希望自己是個孜孜不倦的學生,但她的世界從未給過她充滿知識的土壤,自卑產生于這里,產生于她對諸多情感的匱乏認知。
不過好在,她已經習慣了沒人回答她的問題,所以不會太難過,依舊不會掉眼淚,只是坐直了身體,帶著略憨的微笑,等待著下一個需要幫助的“人生導師”。
“給,你的五十塊。”
一張紙被拍在手背上,她下意識的翻轉手掌,握住,連同那摁在她手背上的四根手指,不可置信的扭過腦袋,即便她壓根無法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
“我去找你組長了,讓你提前休息。”
他目光一轉,望向不遠處帶著志愿者袖標的中年男人,兩人對視,男人豎起了大拇指,陸澤也沒想到志愿者組長居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學,陸澤發現時也挺詫異的,不過小地方遇見熟人的概率很高,也不算稀奇,這孫子估計是把自己當僚機了,笑的那叫一個得意。
“陸大哥……”
“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現在住學校還是住家里?”
她依然攥著陸澤的四根手指,這也方便了陸澤,把她直接拽起,她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慌亂的抽開手掌,握著五十塊錢,雙手背后,低著頭,筆直的站在陸澤面前。
“我……住學校。”
“那走吧,上車。”
再次坐上副駕駛,比第一次坐上來時還要緊繃身體,車開動了,卻沒人說話,沉默著向分別的時刻逼近。
他的車速并沒有降下來,也沒有什么提升,就像普通的日常駕駛,壓根談不上珍惜這段時間,不過十分鐘,就到了地方。
這次下車,依舊是陸澤給開的車門,她下了車,站在車邊,心里著急,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最后只能道一句謝謝,朝著學校門口踏出第一步。
“等會,過來。”
聽到了挽留,瞬間心就緊了起來,像是喝了氮泵,渾身都有勁兒了,轉身,靠近主駕駛的車門,方方正正的盒子被塞進了她的懷里。
“明兒換上再去工作,你那鞋太薄,拔腳。”
“我……”
“別跟我扯什么不好意思,沒多錢,就當是你送我唱片的還禮了,還有事沒?沒事就向后轉,稍息,立正,齊步走。”
“等一下,陸大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嗯,怎么了?”
“我能給你打電話么?我不會經常打擾你的,就是……就是……哎呀。”
相比于她的慌亂,陸澤坐在車里卻顯得有條不紊,靠著椅背,順便調了個廣播頻道,看著她抱著鞋盒急的直轉圈,實屬帶惡人。
她把自己套里了,陸澤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想他的時候給他打個電話嘛,很簡單的話,但她不可能說的出來,看她大冷天憋的都冒汗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對于陸澤而言確實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行。”
“啊?”
“我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