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領知道他在石子明心中的位置,更知道石子明在老皇帝心中的位置,所以并沒有得罪他的意思。只是他們有自己的要求。
“先生,此時我等萬萬不可開門啊。”
“為何?敵人陣腳已亂,難道不是出城追擊的大好時機嗎?”
“正是因為敵人陣腳已亂,所以才不是出城追擊的時機。”
孫元化凌厲的眼神立刻看向說話之人,然而對方毅然不懼,解釋道:“如果這個時候打開城門,敵人就找到了統一步調的目標。到時候數萬人海水一樣涌進城中,我等縱然訓練有素,那也是擋不住的。即便我么能夠順利出城,也不能保證對方利用人數上的優勢,一部分人拖住我們,一部分人繞過我們直接攻擊城門。即便到時候關閉城門,阻擋敵軍進城,可那樣也是阻擋了守軍回城。到時候,我們在城外以少勝多還則罷了,如若不幸,濟南城防,只好有勞諸位大人了。”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孫元化都不得不佩服。但還是有些文官對他的話非常不滿。尤其是最后那句,濟南城防只好有勞諸位大人了,更是明擺著在諷刺他們問管得戰斗能力低下。
于是當即就有人跳了出來,大聲斥責道:“爾等休要找這么多借口。不就是打不過敵人,不敢出城嗎?你們不出城,老夫出城與他們決一死戰!”
說罷,這名中老年官員擼起袖子,拔出寶劍就要走下城墻。周圍的官員立刻沖上去攔住他,但也有的青年官員紛紛拔出寶劍來效仿他。
孫元化心知,文官集團內部的心思還是比較齊的,當下只是對那將領說道:“你可看到了。若是眾位大人出戰而死,爾等臉上可有光彩?如何才肯出城一戰,還不快快說來!”
文官們戰死城外。武將們龜守城中,到時候傳出去可不光是被同行們笑話,更是會被其他的文官們記恨。到時候可不光是臉上沒有光彩的事情,搞不好腦袋都要搬家。
而且孫元化已經說得明白。如何才肯出城一戰?條件隨你開吧。要什么樣的賞格,金帛財物還是加官進爵,速速講來。他孫某人只求有人敢于出城一戰。
那將領無奈,只好說道:“末將怎不想賺取軍功?青州府那些團練可都在虎視眈眈,若是擋了兄弟們的軍功。說不定有人會背后捅我黑槍呢。不肯出城乃是一片公心呢!大人!”
孫元化緩緩轉過頭來,剛才舉著寶劍要沖出去與敵人決一死戰的一票管員也停下了腳步。
“你叫什么名字?”孫元化問道。
“羅克敵。”
“好!羅將軍,那你說我現在該怎么辦?”
羅克敵抬起頭來,一指城外的青州團練,朗聲道:“像他們一樣!”
孫元化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外頭,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巴解現在興奮的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即便敵人那邊亂得像是一鍋粥,他也懶得去看那熱鬧。
就在剛才的功夫,又有十幾個熱氣球升了起來。給敵人制造了更多的恐慌。
不過巴解關心的不是那些熱氣球,在麾下士兵的一番解釋之后,他已經對那些玩意兒不感興趣了。
眼下,一些連他的士兵們都沒有見過的東西出現了,自然立刻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
水委一虛脫的倚在大炮旁邊,看著巴解這么個壯漢圍著大炮轉了三圈,還不斷的東摸摸,西瞧瞧。
但是他已經無力去阻止了,只要他不把引信點著了就行。
水委一是很不愿意來跑這趟差事的,但是作為將功贖罪的一部分。他不能推辭黃林的這個命令。只好擔負起了為康寧輸送給養和武器的任務。
這次的運輸隊要比上次更加龐大。光是海船就出動了二十多條。登陸之后,所有的糧食和商品都被運送到了青州府,然而軍械的接收單位,卻已經不在青州府了。
水委一不得不繼續已經十分疲勞的行程。晝夜兼程追趕當時已經出發的青州團練。
好在他們的火炮已經加裝了輪子,火銃和鉛彈裝在車上便好。加上他們在和洋人的交易當中購買了很多的大食寶馬,使得他們的移動速度甚至超過了團練們。
這不,剛剛他們才追上團練們的腳步。
不過他們卻沒有因此得到喘息的時間,黃林在臨行之前就已經告訴他,這次派出的護衛隊都是戰斗經驗十分豐富的。必要的時候應當參與到戰斗當中去,以便幫助康寧盡快完成大陸上的事務。
同時黃林還告訴他,康寧在黑衣社中的代號叫做心宿二,乃是他日后的頂頭上司。從此次行動開始,水委一所掌握的一切資源,都歸屬于康寧調動。
其實當時水委一就很想吐槽,黃林顯然不知道,他水委一早就是康寧的下屬了。
不過這個結果對于康寧來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這意味著自己在別的地方少了一雙眼睛。
當然,那是日后的事情了。要想在以后還能繼續使用著一雙眼睛,就必須度過這次難關。
所以,康寧交給水委一的任務就是,即日起打著青州團練的旗號,參與進這次的平叛任務中去。
不過水委一也沒有想到,他能夠如此之快的參與到真對王森的平叛行動中來。
剛剛到達這里,將康寧的親筆信交給斛律光之后,就領到了此戰的第一個任務。
炮擊敵軍!
于是他們使盡最后的力氣,將這些大炮挪到了位置上,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幸好這時候對面的張賜、王大春還在一團混亂之中不可自拔。這給了他們一段休息的時間。
少頃,水委一拍著麻木的腿站起來,沖著他的手下們喊道:“來來來,放兩個屁,讓對面聽聽咱是什么動靜。”
一陣哄堂大笑之后,士兵們拍拍身上的泥土,在包括巴解在內的很多人的好奇目光之中,開始裝彈等一系列行動。
一個個大鐵彈被從前面塞了進去。沒有經過仔細的瞄準就有一根火把點燃了引信。
轟地一聲,巴解只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就像是被拆了下來一樣。
他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畢竟只是些剛剛解決溫飽問題的饑民,并不曾見識過滑膛炮的威力。
城頭上的孫元化還準備將自己的寶貝們放在以后的戰爭中為自己立功呢。沒想到青州的團練們就已經裝備上了大炮。
他扶著雉堞,瞪視著那些劃著拋物線飛向敵軍的炮彈。炙熱的大鐵球在人群之中橫沖直撞,其威力雖然談不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但是擋者披靡這句評價,已經不帶有任何夸張成分了。
第一輪炮擊響了十多下。雖然大鐵球注定是要再組里面錢停止滾動的腳步,但是,帶給城頭上那些文官的震撼感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經歷過戰陣,但從不曾見過炮擊過后,那漫天飛舞的斷肢殘臂。
一些官員當即就吐了起來,另一些官員也只能是強忍著。唯有羅克敵和他身后的幾名軍官面不改色。
明末武將素質之拙劣,還沒有達到文臣腐朽的程度。
趁著文官們都在嘔吐的時候,羅克敵緩步走到孫元化身后,低聲道:“這炮擊敵軍的功勞。原本應該使大人的。”
孫元化猛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這簡簡單單一句話,直接刺痛了他的心房。
“開炮!”
孫元化的牙縫里,狠狠地吐出了這兩個字。傳令兵沒有聽清楚,還是羅克敵幫他大聲喊了出來。
“孫先生有令!開炮!”
張賜怒火中燒的看著青州團練的新式武器,然而他兇悍的目光卻無法阻止鐵球飛來收割生命。
一枚炮彈從他的腦門上掠過,炙熱的感覺穿透空氣到達他的天靈蓋上,似乎整個靈魂都在接受正義的炙烤。
這一刻,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就在這個時候,城頭上忽然也傳來了隆隆的炮響聲。同樣是一個個炙熱的大鐵球從城頭上飛了出來。
張賜只覺得。不遠處的濟南城好像在隨著炮響聲翩翩起舞,像是正在扭秧歌的老娘,正用嚴厲的目光看著自己。想來接下來老娘的臺詞就是:“你又做什么混賬事兒了?”
“哎。”張賜一聲嘆息,本來還坐著王侯將相。富貴萬代的春秋大夢。這隆隆的炮響聲,算是老娘在喊他起床了吧。
忽然兩個大鐵球從不同方向沖他飛了過來,青州團練的炮彈剛剛擊中他,從城頭方向飛來的炮彈就從兩一個方向也擊中了他。
砰地一聲巨響,兩枚炮彈就這樣相撞了,夾在中間的張賜幾乎在第一時間變成了肉夾饃。呃。應該叫饃夾肉。
周圍的起義軍士兵一看,紛紛都驚叫起來。他們當中有些人是積年老匪,但也從來沒見過這么慘的死法。
這一生奇怪的響動,立刻引起了孫元化和水委一的注意。
當他們將自己的目光轉移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那里的騷亂要嚴重得多。
兩人立刻掏出同一款千里眼,向那個位置看了過去。結果站在城頭上的孫元化更先注意到情況。有一部分反賊正抬著一具沒有人形的尸體向外移動。
“他們好像有個首領死掉了。”孫元化一邊撫摸著從徐鴻儒那里買來的千里眼,一邊興奮地對身邊的羅克敵說道。
“先生,卑職認為,可以出城追擊了!”
“好!還是那句話,!”
“遵命!”
濟南城的城門緩緩打開,羅克敵帶領著他的兄弟門沖在最前面。他們的舉動,立刻引起了連鎖反應。
斛律光下令停止了炮擊,巴解帶著自己的長矛方陣開始向前移動。
這一次,巴解見到了完整版的方陣。以前他曾經嘲笑這是螃蟹方陣,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樣想到收拾螃蟹的好辦法。
今天,滿身盔甲的青州團練,就準備刷新一下巴解的世界觀。
團練們每三個人扛著一把十多米的長矛,浩浩蕩蕩的沖著敵軍前進。
不少敵人在慌亂之中不小心撞到了矛頭上,但更多的人卻是躲了過去。
不過這種長矛并不是巴解見過的單兵版本,它的長度限制了他的揮舞敏捷度。這讓他注定不會成為殺戮的機器,也不會成為這個方陣的主打武器。
然而對方并不是這么想的。
張賜死了之后,王大春接過了指揮權。城中的官軍他們打不過,難道說對面的團練們還打不過嗎?
于是他命令手下們對長矛陣展開沖鋒。很多人順利的躲開了行動不便的矛頭,從兩根長矛之間沖向了長矛手。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前排的長矛手從腰間取出了一柄手弩,接連射出四根短矢。
站在城頭上的孫元化原本還擔心這樣笨拙不堪的長矛陣會被攻破,然而呈現在他千里眼中的武器讓他驚訝不已。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諸葛連弩?這玩意兒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多年之后,已經身為康寧重臣的孫元化才知道,諸葛亮在大跳躍時期的貢獻之一,便是想出了批量生產諸葛連弩的方法。那時候,標準化生產流程的雛形,就已經在青州府出現。
短矢的接連命中,讓那些原本以為鉆進了孔子之中的反賊們發現,他們其實是鉆進了陷阱之中。有的人想要趕緊退出長矛方陣,但是后面的人擠得滿滿當當,再說了這諸葛連弩的射程似乎被進行了很大的改進,逃跑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成為奢望了。
這時候,為由將敵人擊敗才能獲得活下去的希望。
反賊們頂著前面那些人的尸體作為肉盾,瘋狗一樣的沖向前去。
然而他們沒有注意到,第二排長矛手從背上解下一面碩大的盾牌,繞到前排長矛手身前,狠狠地將盾牌插到了地上。
而后,雪亮的大刀出現在了反賊們面前。
這才是巨蟹們收割生命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