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頂匯集下來的泥水流,在半山腰處匯集成瀑。?w?
原本看著不起眼的一條條小水流,到了此刻,已經成了勢不可擋的瀑布。
任何擋在這條“泥瀑布”前面的東西,都會被沖走。
草皮植被,一叢叢的灌木、枯枝、碗口粗的樹木,還有一些山石……全部都被“泥瀑布”帶走,成為“泥瀑布”的所有物,一同向下繼續沖刷,勢不可擋。
最終所有的一切都會匯入山崖下的河流。
平時只有十幾米寬的小河,水也很淺,甚至還有很多人在里面抓魚摸蝦,如今,十幾米寬的小河水位陡然暴漲,附近山上流下的水全部匯集至此,帶著泥沙滾滾而下。
此時此刻。
就在山崖邊緣。
一株扎根在巖縫中的百年老藤,足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的藤條,根部早已深扎如巖縫各處,密密麻麻如同一張網,輕易別想拽掉。
那寬大的“泥瀑布”從山上沖下,正從這條藤所在的巖石處經過,繼而沖入山崖,沖進河流。
在流量如此之大的“泥瀑布”的沖刷下,這已生長無數年,根部早已植入巖石深處的藤條,原本是不會受到什么威脅的,畢竟水流沖過去就過去了,藤條又不會有太大的阻力。
可是偏偏,這根藤被綁在一個女人的腰間,女人的背上還趴著一個小女孩,緊緊地摟著女人的脖子,而女人的雙手則緊緊地拽著一個男人的手腕……
如此一來,泥瀑布沖下來的時候,女人、小孩和男人,就成了“泥瀑布”奔涌入河的最后一道阻擋!
男人就在懸崖邊緣,被“泥瀑布”沖得不斷搖擺,他的腿腳都已經在懸崖之下了,若非是雙手被女人拉住,他此刻早就已經跟著“泥瀑布”入河。
而女人則全靠綁在腰間的那根百年老藤!
老藤那如密網一般的根部,緊緊地抓著巖石,又牽拉著女人。
可女人身上的重量太重了,她背上有個小女孩,雙手還抓著一個男人,更不用說最大的威脅還來源于沖擊力極強的“泥瀑布”!
原本以百年老藤那發達如網般扎入巖石深處的根部,以及老藤那如孩童手臂粗的藤條,是足夠拉住女人小孩和男人而不斷裂的。
可問題是,山上蓄勢沖下來的“泥瀑布”,沖擊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女人、小孩和男人,被“泥瀑布”沖得完全沒有任何防御之力。
更可怕的是,在這般連續不斷的沖擊力下,藤條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太久了。
“瑤瑤,松開,松開我。”
景修抬頭,看向薄司瑤,“藤條的根部都已經開始斷裂了,瑤瑤,你松開我,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雨水、泥水,從上沖下,處在最低端的景修努力地眨眼,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抓住他的女人,可他睜不開眼……
“不!”薄司瑤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個字。
“松開。”景修嘆氣,“鈴蘭還在你背上,松開我,你們才有機會活下去。”
“我不!”
“瑤瑤,別傻了。松開我,藤條還有可能再支撐到救援人員到來,否則,我們只會一起死。”
“不會的,救援很快就回到,藤條也還能堅持!”薄司瑤雙手死死地拽住景修,絕不松手。
在風雨之中,在“泥瀑布”的沖擊之中,景修就如同是泥人一般,他睜不開眼,只能盡量地仰起頭,對著薄司瑤:“瑤瑤,幫我把昭昭帶回去,交給我媽,告訴她……告訴她我不孝,我不是個好兒子,告訴她我對不起她……”
“這些話你親自去跟阿姨說!”
“瑤瑤,別說傻話了。”景修的聲音已經因為過于疲憊而撕裂,“你知道的,如果你放手,你和鈴蘭還可能活下去,如果你不放手,我們全部都要死。瑤瑤,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鈴蘭,鈴蘭還小,我答應過帶她去游樂場,現在不能實現了,你幫我帶她去吧。”
“不要,景老師不要!”趴在薄司瑤背上的小女孩大哭,“景老師我不要你死,我不去游樂場,我不喜歡,我就想在這里放羊,聽老師給我們講故事……景老師你不要死……”
“鈴蘭別哭。”景修道,“你還小,記住老師的話,好好學習,以后走出大山,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漂亮、繁華……”
“不要……不要……”鈴蘭還在大哭,“我要景老師,我要景老師……”
薄司瑤咬緊牙關,死死地拽著景修的手腕。
“瑤瑤,放手……”
藤條的根在不斷斷裂,尤其是剛才一波“泥瀑布”下來的時候,里面混合了一截枯木,枯木上又纏了無數的枯枝爛葉,就像是一大團沖過來,砸在他們身上。
藤條的根系又一次斷裂……
“瑤瑤,放手。”這一波混合了無數廢物的“泥瀑布”沖下去之后,景修勉強在雨水中睜開了眼睛,看向薄司瑤,“瑤瑤,帶著鈴蘭好好等待救援。”
“景修你要做什么!”薄司瑤驚恐地大叫。
景修那滿是泥水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的右手手腕被薄司瑤攥著,左手原本在盡力摳著懸崖邊的石頭來穩定自己的身體,可是這會兒,他那摳在懸崖邊的左手,卻忽然放手了,努力地抬起來,伸向自己右手的手腕,那里,薄司瑤的雙手正緊緊地攥著他的右手腕。
景修騰開的左手,不是去抓住薄司瑤來借力的,而是去掰薄司瑤的手指,試圖掰開她的手,讓她放開他。
“瑤瑤,人生沒有重來的機會,有些錯誤可以彌補,但有些錯誤永遠都沒有辦法彌補。我一直都認為自己聰明,我驕傲,我自負,可到頭來我才明白,我是世界上最蠢的蠢蛋,我蠢到連自己的真心都看不清。”
“曾經,世界上最真摯的那顆心擺在我面前,我卻對此嗤之以鼻,棄之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