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許久沒有人住,但顯然是經常有人打掃整理的。
她離開家這么多年,爸媽一直都把屋子給留著,她任何時候回來住,都不會覺得陌生,每天阿姨都會放鮮花之類的,也不會顯得沒人氣。
“坐。”
云畫給齊子衡倒了杯水了。
書桌上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這么多年什么都沒變過。
甚至……
甚至桌面上,還有小小的一盆多肉植物,跟當年她用慣的擺設一樣。
“不用跟我客氣。”齊子衡道。
云畫點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齊子衡拿著茶杯,抿了一口,“五年前,我在M國醒過來之后,跟你說了那些……然后我就回國了。你是知道的,在我沒有那些記憶之前,我也不明白東山療養院的案子跟我有什么關系,后來有了那些記憶,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云畫沒吭聲,目光就放在那盆小小的多肉上面,多肉植物喜陽,如果放在室內,別說是長期了,哪怕只有一兩天,也會出現葉心發黃和徒長的現象,會長得高高長長的,就會不好看。但是這盆多肉,一點兒徒長的現象都沒有,株型緊湊,顏色也好,說明平日里白天肯定都是放在外面曬足了太陽的,爸媽對她真的用心了,連這種小事都考慮周全。
“自從有了那些記憶,我就把那些案子全部都給聯系起來了。視頻網站上蕭如月被砍頭,還有東山療養院的案子,還有就是……就是云從軍之死,這些……這些人全部都是……都是當年狠狠欺負過你的人。”
齊子衡抿著唇,“我……我也是。”
云畫沒有吭聲。
“我不為自己辯解什么,無論是冷暴力還是放縱……盡管我沒有主觀意愿,可是……可是我也并不無辜,我不能奢求你的原諒。甚至……”齊子衡攥緊了拳頭,“甚至你遭受的一切,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我……你的性格人品,你隨便喜歡上其他任何人,都絕對不會遭受那一切,是我的錯……”
“夠了。”云畫終于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有力,“我不想再聽這些,如果你來是要說這些的,你可以走了。這些話,你已經不知說過一次,我真的不愿意再聽到。”
“好好,我不說這些。”齊子衡趕緊改口,“說案子,說案子。當年這些案子之后,那個兇徒就沉寂下來了。警方一直都沒有找到這些案子之間的聯系,當初你……你預測到我會是下一個受害者,我果然就是下一個受害者,警方一直都很好奇,可你從來不說原因,警方……警方其實也懷疑過你,懷疑過你跟兇手有關,畢竟你解釋不清楚你為什么知道我會是下一個受害者。”
云畫依舊沒有吭聲。
這些都是實情,也沒什么好意外的。
“你的身份,讓警方不可能對你做什么,你不想回答的問題,警方也沒辦法撬開你的嘴。”齊子衡道,“所以這案子一直都在擱置著,警方那邊某些負責人,也有些抵觸情緒,畢竟……畢竟你不配合,所以案子也就走得比較慢。當然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兇徒做事手法干凈,沒有留下什么破綻,警方追查了那么多,可并沒有突破性的線索。”
云畫點頭。
齊子衡又道:“你當初不是寫了一份名單,是你覺得后續可能會遭受到危險的名單么,那份名單,警方很重視。但是對名單上的人監控了很久之后,都沒有情況發生,久而久之,警方事情又多,也不可能永遠安排人監視他們,就放棄了。也就是在前不久……”
“怎么了?”云畫問,“名單上的人,出事了?”
齊子衡點頭,他的表情有些難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道:“薇薇……薇薇先出事了。”
“衛薇薇,你妹妹?”云畫皺眉,“她不是在M國嗎?”
“嗯。”齊子衡嘆了口氣,“前些年,薇薇對你……不友好,也做錯了事,看在爺爺的面子上你不跟她計較,但爺爺怕她闖出更大的禍,同時也是給你一個交代,就把她弄去國外了,實際上,也算是在保護她,只要她自己好好學習好好生活,在國外也會更好。爺爺也知道她不太聽話,為此爺爺還專門安排了人監視著她,她跑過幾次,也……也真的遇到了襲擊,不過她命大,沒事。”
“她也就遇到過那一次襲擊,后來就沒事了。”齊子衡說道,“此后很長時間都沒有出現過問題,那邊給她安排的保鏢也就逐漸放松了,這都好幾年了啊,可是……就在前幾天,薇薇她……不見了。”
“不見了?”云畫皺眉。
齊子衡點頭,“薇薇不見了,她的保鏢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不見的,也不知道她在哪兒,手機也聯系不上她。這種情況之前也發生過,是薇薇覺得保鏢跟著她,她不自在,再加上她也覺得沒事,就自己甩開了保鏢去玩。”
“那這次你怎么知道不是?”云畫問。
齊子衡放下茶杯,伸手揉了揉眉心,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了什么,遞給云畫看。
云畫接過一看,臉色立刻就沉了。
“這個郵箱查過了嗎?”云畫問。
齊子衡點頭,“郵箱信息都已經交給警方在調查了。薇薇她……應該已經遇害了。”
云畫看著照片上躺在血泊中的衛薇薇,心頭沒有一絲一毫痛快的感覺。
當年欺負過她的人死了,她應該開心的。
可此時,她只覺得自己頭頂像是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陰云。
那個兇徒,又出現了。
他隱藏了五年,沉寂了五年,如今在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淡忘了當年的案子時,他又一次出手,告訴世人他還在,告訴她,他還在。
看著照片上用鮮血寫就的一行字,云畫有些喘不過來氣。
這人殺死的都是當初欺負過她的人,看似是在為她報仇,可對于她來說,她不需要別人幫她報仇,有仇她會自己報。
上輩子已經煙消云散,這輩子所有欺負過她的人,她都自己親手報復回去了,衛薇薇被流放到國外,永遠不得回國,一般人可能會覺得她在國外也能過得好,但實際上對于不學無術的衛薇薇來說,在國外人生地不熟,她的語言又不好,再加上外國人對華人的歧視,她想做什么都難,玩都玩不開心,要不然那些二代們出國之后,怎么都想著回國?
所以衛薇薇已經得到懲罰了,國外的生活對于衛薇薇來說就是噩夢。
這樣的懲罰,對于這輩子的衛薇薇來說已經足夠,云畫一點兒都不想要她的命。
可那個人,卻殺死了衛薇薇。
那人是在為她報仇嗎?不,那人只是在告訴她,只是在警告她:你看,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他們的命掌握在我手中,你的命也一樣。
這種威脅,太惡心,就像是無處不在的陰云,只會讓人草木皆兵,讓人精神緊張陷入瘋狂。
關鍵是,壓根兒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單純為她報仇?
她可沒那么單純,會信這個。
齊子衡的情緒有些低落,“薇薇那些年……被養歪了,確實做了很多錯事,心思也歪,可……可她是我妹妹。這些年她在國外也吃了不少苦,一直想回來,爺爺都壓著堅決不肯讓她回來。我也覺得她應該好好在外面待著,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可……可我真沒想到,她會死。畫畫,我……”
云畫垂眸,“這件事,還是因為我。”
“不不不,不能怪你。”齊子衡趕緊說道,“薇薇的死,又不是你愿意的,兇手要殺人也不是你指使的,這些我都分得清楚。我只是,真的想把那個兇徒給揪出來。”
云畫點頭,“你應該也知道我當初給警方的那份名單吧,其他人呢?有沒有事?”
齊子衡連忙抬頭,“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原本警方對那些人的監控也早就停止了,畢竟那么長時間都沒出事,大家都覺得事情已經結束了。可是當薇薇出事之后,我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就讓人調查了一下,才知道……才知道就在最近這兩三個月,你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死了。只不過他們的死亡原因都被歸于意外,有的是車禍,有的是猝死。”
“都死了?”云畫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
當初她給警方的名單上,有韓露露,有賀御翔,還有當初學校的教導主任,也就是韓露露的父親……
這些人,都死了?
“薇薇是你名單上的最后一個人,也是最后一個死的。”齊子衡道,“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就去警方那邊,找了當年辦理這個案子的任宇帆,他現在已經是江省N市公銨局的局長了,當初就是他和顧警官一起辦的案子。他當年對你可是很懷疑,你也始終都沒有跟他把話說明白。”
云畫微微搖頭,“不能說。”
“這我知道,就是顧警官,你也都不可能說的。”齊子衡輕輕地嘆了口氣,“畫畫,其實……其實你可以跟我說說的。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擁有那些記憶,那些無法向別人說出口的,你完全可以跟我傾訴,也能緩解一些心理壓力。”
“我沒什么心理壓力。”
“那些記憶,你不可能對任何人說出口,包括……包括薄少,對嗎?”齊子衡道。
云畫抬眸,“這你錯了,我跟他說過,他知道。”
“你告訴他了?”齊子衡一愣,滿臉都是不敢置信,“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齊子衡盯著云畫看了一會兒,立刻說道,“你就算是告訴他,也不可能告訴他全部,其中……有關我的那部分,以及你因為我受過的罪,你更不可能跟他說的,對不對?”
云畫抿唇。
看她這樣子,齊子衡就知道自己說對了,“我了解你,我也明白你為什么不能說……那些事情,對你來說是恥辱,是傷疤,你有多喜歡他,你就有多怕那些事情被他知道,因為你不想讓她知道曾經的那些屈辱。那是你的自尊。”
云畫垂眸,不言不語。
齊子衡嘆了口氣,“畫畫,你當初告訴過他的東西,并不全面,可即便如此,相信你也是耗盡了所有的勇氣和信任,才告訴他了那一部分的記憶。如今他失去了那幾年的記憶,完全不記得你,曾經你用盡了所有勇氣和信任才告訴他的東西,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齊子衡,你到底要說什么?”云畫的臉色很冷,“今天你來,我以為是說案子的事情,如果要說其他的,我就不奉陪了。”
“你別急!”齊子衡趕緊站起來說道,“我只是隨口一提。好了我不提了,說案子。當年有顧警官在,你也硬著不肯說出案子之間的聯系,現在案子重新提了起來,他們肯定還會找你,你……你要怎么回答?”
“我不可能回答的。”云畫道。
齊子衡點頭,“我想也是,畢竟……畢竟確實不能說,這種事情太可怕了。那兇手……就永遠都抓不到了?畫畫,你真的就沒有什么懷疑的人嗎?”
云畫捏著自己的眉心,輕輕地搖頭,“沒有,如果有的話,幾年前我就會提出來。我說過,對于這些人,我一點兒都不想用這種方式報仇,我的仇全部都當場報過了,不需要再有人來替我報仇。而他們……無論如何,都罪不至死。”
“我就知道。”齊子衡輕輕一笑,“你永遠都是這樣。說起來,如果不是蕭如月主動招惹你,你恐怕也不會搭理她,哪怕在那一份記憶中她傷你如此……畢竟,你連我都能不計較,只想跟我劃清界限……”
“別提了。”
“行,不提,不惜。”齊子衡笑,“畫畫,如今這個案子,只有我們兩個能完全敞開了分析,跟別人,我們一個字都不能多說。我始終覺得,那個兇徒跟我們的距離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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