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勞改隊,但并不是想象中的鐵窗鐵窗的那種嚴密,而是典型的泥磚茅草房,跟甜水村的牛棚也差不多。
泥磚砌墻茅草蓋頂,雖然有些破朽陳舊,但院子內院都收拾的整齊干凈。
盡歡驚訝地發現,正對院門的那間屋子,門把上垂下來的繩子上還拴著一個小孩兒。
在這個時代,用繩子栓孩子,那是常有的事兒。
大人外出沒辦法帶孩子去,又怕小娃娃到處亂爬出現危險,便用繩子栓在小娃娃的腰上,把活動范圍限制在一定的區域內,這樣便可以規避很多不必要的危險。
被繩子栓的孩子,大多是那種會到處亂爬的嬰兒,或者剛會走路的小奶娃。
眼前這個孩子,按照身高身形,估計已經有六七歲了,還被拴著是不合理的。
六七歲的年齡,已經能聽得懂大人的話,甚至可以跟著去地里幫點小忙。
這個被拴住的孩子動作遲緩、雙眼無神、表情木訥呆滯,還一直不停流著口水。
被盡歡打量了這么久,要換成正常的孩子,估計早湊過來了,但他卻沒有沒有反應,一直把臟兮兮的手指頭往嘴里放。
盡歡從挎包里摸出一塊小蛋糕遞給他,他也是動作很機械的把蛋糕往嘴里塞。
“好不好吃呀?”盡歡蹲在地上問道。
她的詢問,沒有得到小男孩的任何回應,甚至連一點再次索要渴求吃食的眼光都沒有,仍舊呆滯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徐同志,這孩子脾氣不好,你可千萬別逗他,他腦子不正常,還會打人!”大姐趕緊把盡歡從地上拉起來。
盡歡覺得這個小孩兒可憐,這樣的表現,是典型的智力發育障礙,也就是俗稱的智障兒。
大姐說這個孩子會打人,情況可能是真的。
智力障礙的孩子,有一部分具有沖動、攻擊行為,而且思維模式也很直接。
要是有人或者東西讓他覺得不順眼,他會下意識地進行對抗擊打的動作。
智力障礙在醫學技術高速發展的幾十年后,都是一大難題,想讓智障兒恢復正常人的智力,也是難如登天。
不過在幾十年后,科學醫療技術進步,治療手段也很多樣化,能通過特殊的治療手段和康復訓練,最大限度地提高智障兒童的生活能力。
但這個時間一定要早,越早進行治療訓練,成效就可能越顯著。
這個小男孩,顯然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治療階段,想要恢復正常人的智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其實別說是治療了,這個小男孩瘦骨嶙峋的樣子,每餐飯能不能吃飽,估計都是個問題。
盡歡正在心里無奈地嘆息了,大姐在一旁高興地說道:“小張辦事就是利索,這么快就把的老高找回來了!”
去找人的小張前腳進門,后腳就進來的人,應該就是盡歡要找的高登禹了。
盡歡仔細地打量著高登禹,身材瘦削、雙頰微陷、兩鬢染霜,面容顯得有些滄桑。
但他的雙目神采奕奕,走起路來也是鏗鏘大步,狀態比盡歡想象中的勞教人員要好很多。
人活一口氣,只要精神撐得住,就有希望。
“趙大姐,是不是有我的信了?”高登禹一臉期待。
“老高,還是沒有收到你的信,”大姐指著盡歡說道:“不過有人來看你!”
高登禹這才把眼光轉向盡歡,其實他一進門看到盡歡了。
畢竟盡歡妍姿艷質的容貌,是真的很難忽略,何況盡歡的眉眼,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小姑娘是來找我的?”高登禹問道。
盡歡點點頭,“高同志你好,我是受家里長輩之托來看你的!我姓徐!”
“姓徐?你跟徐老總是什么關系?”高登禹腦子里靈光一現。
盡歡笑著說道:“我是他重孫女,我叫徐盡歡,是我祖祖讓我來看你的!”
“你就是小魚兒吧?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我上回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剛出生的小嬰兒,沒想到一晃眼。你都長這么大了啊!”高登禹恍惚地感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高登禹懷念起曾經的榮光,真的就像是黃粱美夢一般。
趙大姐突然出聲,“小徐同志,那你跟老高慢聊,我就先回辦公室了!”
“好勒,再見啊趙姐!”盡歡站起來送了兩步。
高登禹遞給盡歡一只缺口的土陶碗,“這里條件簡陋,先將就著喝口水,走這么遠的路餓了吧?我這就刷鍋做飯去!”
“這里能開火?”盡歡四處打量也沒發現廚房的所在。
高登禹轉身進屋,從門背后拿出燒得黢黑的大吊鍋來,“平時都去食堂打飯吃,這是隔壁老伙計的家人送來的,冬天能煮口熱湯燒個熱水。”
“那真的太好了,我就怕這里沒法開火,那我可惜我早上一頓瞎忙活了!”盡歡說著從包袱里取出一大條五花肉來。
高登禹皺著眉頭壓低聲音,“怎么這么多肉?小魚兒你去黑市啦?”
“沒去黑市!滬江的豬肉不要票,我就多買了點帶過來!”盡歡笑著說道。
肉是從空間里拿出來,但滬江買豬肉不要肉票,盡歡真不是扯謊。
滬江買豬肉不要票,價格比別的地方貴一倍,別的地方賣起毛,滬江就能賣一塊五往上。
雖然不要肉票,但也沒有完全脫離了計劃經濟的范疇。
買肉的時候嚴格限量,不是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超出了規定的重量,副食品店也不同意。
高登禹利索把肉洗好下鍋煮,然后開始在院子里摘菜洗菜,好一頓忙活。
盡歡有心想要幫忙,卻被高登禹給拒絕了。
看他利索熟練的手法,其實不用擔心,做出來的菜會是試毒水平。
高登禹一個魯省人,居然把回鍋肉做的似模似樣,盡歡嘗了一口菜大為稱贊他的手藝。
高登禹說這是跟他妻子學的,他妻子是川省人,一輩子最鐘愛兩個菜就是回鍋肉和番茄雞蛋湯。
結婚相伴幾十年的時光,一來二去他就學會了。
盡歡被喂了狗糧之后,高登禹卻突然聲音哽咽。
“只可惜她走得早,吃不到我弄的菜了,不過走在我前頭也好,至少不用為我擔驚受怕。
她要是還活到在,肯定不同意跟我劃清界限斷絕關系,幾個娃娃也不用被牽連受罪!”
原來高登禹的子女都跟他斷絕了關系,怪不得之前一直追著趙大姐問信件的事情。
盡歡覺得高登禹的幾個兒女,關系也斷得夠徹底的。
她聽趙大姐說過,高登禹來農場這么久,從來沒收到過家里寄來的包裹和信件。
盡歡鼻頭發酸,卻擠不出一句像樣的安慰話,“您也別太傷心了,保重身體才是要緊事兒,黎明的那天很快就會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