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姐姐好!”舒馨站起來地打了招呼。
舒馨舉止很有禮貌,但她握著口琴的手指收緊,昭示了她心里的抗拒。
“現在城里批斗都這么糊弄了嗎?這一身簇新的打扮,哪里是來下放改造的壞分子,這分明就是舊社會大家小姐出門游玩!”女青年對著盡歡趾高氣揚地說道。
盡歡低頭瞄了瞄她身上的衣服,布料款式都很平常,并沒有出格的地方。
衣服就是簡單的男款白棉布襯衫和軍褲,全直筒樣式,沒有一點兒女曲線。
新舊程度上,所謂的簇新就更談不上了,上面雖沒沒打補丁,但也已經洗過很多次,布料早就泛白,袖口和褲管的邊緣還磨得有些發毛。
腳上穿的回力鞋也不是新的,鞋子邊緣還沾滿了泥巴。
這樣的打扮最多也就是不破舊邋遢,但是多好絕對算不上。
這樣簡單樸素的打扮,也能稱得上大家小姐的排場?
盡歡一時半會也參不透對方的心理,是檸檬精轉世,見不得別人一點好,習慣說酸話來掩飾內心嫉妒的苦澀?
還是想踩著下放勞教分子,來秀她階級優越感?
盡歡還沒開懟,舒馨倒是急了,“徐姐姐是來看望吳爺爺的,才不是壞分子!”
“不是就不是唄,瞧你這這小丫頭,還跟我急眼了!”女青年無所謂地笑了笑,朝盡歡點頭打招呼,“徐同志你好,我叫張玉瓊,是隔壁知青點的點長!”
盡歡扯了扯唇角,“你好!張同志!”
“牛棚里有匹馬,是徐同志你騎過來的吧?”張玉瓊雙眼一亮地問道。
盡歡點頭說道:“嗯!馬是我騎來的,馬的口糧草料錢,下午我來的時候,就已經交給給生產隊了!”
星村的地理情況特殊,耕地少山地多,山地的茶園和竹林,并沒有被改造成梯田種糧食,仍舊以茶園為主要收入方式。
茶園里面的活,用不上多余的牛馬等牲畜,所以全村只有一頭牛,作為少量田地的耕地擔當,以及公共交通工具。
一頭牛用不了多大的棚子,所以牛棚的面積很小。
加上下放人員的院子,經常要被用作晾曬茶葉的場地,避免茶葉被污染,并沒有把牛棚設在里面,而是放到了知青點的隔壁。
所以牛棚里多了一匹馬,才會這么快被張玉瓊知道。
“徐同志,你的馬明天能不能借我騎一天?”張玉瓊問道。
盡歡也沒想到張玉瓊,居然開口借馬,她并不想跟張玉瓊打交道,吳老爺子情況很好,她不想多在這里耽擱,準備明早一大早就離開星村。
“張同志,真不好意思,這馬也是我從朋友那里借來的,最遲明天中午就要還回去,所以沒辦法把馬借給你!”
張玉瓊沒想到盡歡會這么不給她面子,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臉色瞬間有些陰,“徐同志,要不你跟朋友說說,晚一天再還?”
“張同志,明天中午我還要坐車去省城,火車票都已經買好了,幫不上你,真的很抱歉!”盡歡讓語氣盡可能誠懇。
“你不想借就直說唄,說那么說借口有什么用?”張玉瓊氣呼呼地說道。
舒馨趕緊站起來,給盡歡解釋,“張姐姐,你誤會了,徐姐姐是真的明天一大早就出發!”
可盡歡卻不會看著張玉瓊的臉色辦事,她冷哼一聲說道:“別說我是不能借,就是不想借給你,你又能怎么樣?”
“你——”張玉瓊氣結。
盡歡嗤笑,“我怎么了?你提要求,我就得滿足?我是你爹還是你媽?”
要論吵架論詭辯,還真沒幾個人是盡歡的對手,何況還是她占理的情況下。
張玉瓊被噎個半死,咬著牙說道:“姓徐的,你別太過分!別忘了你跟這些壞分子的關系!”
“大家相安無事也就罷了,你要是敢動歪心思,我會讓你這輩子都回不了城!”盡歡面不改色。
張玉瓊的臉卻瞬間血色褪盡,她沒想到沒威脅到盡歡,自己反而被威脅了。
“回城”二字,是所有知青的死穴,她當然也不能例外。
三年來,她為回城做了無數努力,但都沒成功,屢戰屢敗,卻從不敢輕言放棄。
盡歡威脅要斷了她回城的路,不管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她冒不起風險,也付不起代價。
“誰,誰動歪心思了,你別血口噴人!”張玉瓊語氣萎了。
盡歡嘴角的笑帶著嘲諷,“沒有最好!要是住在這里院子里面任何人出事,那就別怪我首先拿你前程開刀!”
“不是我的原因,也要賴到我頭上?”張玉瓊語氣很憤怒。
盡歡摸著舒馨的羊角辮,“槍打出頭鳥,難道你不懂?”
“憑什么讓我替人受過?你這分明是不講道理!”張玉瓊急眼。
盡歡聳著雙肩攤手,“我之前跟你講過道理,你不懂珍惜錯過了,怪我咯?”
張玉瓊恨恨地盯著盡歡,試圖在盡歡的臉上找出一絲虛張聲勢的痕跡,可惜她失敗了。
別說是慌張了,臉上冷漠和不屑的表情,都在嘲諷她多么自不量力。
“我別太過分,大不了我跟你拼個魚死網破!”張玉瓊下頜骨都繃緊了。
“勢均力敵的對手之間,才有資格說魚死網破!至于挑戰比自己強許多倍的人,那叫不自量力的愚蠢!你要是敢賭上前程,盡可以拿雞蛋碰石頭,我一定會奉陪到底!”
盡歡絲毫沒給張玉瓊留面子,臉上的鄙視不屑都不帶掩飾的。
這種拜高踩低的人,盡歡兩輩子都沒少見,對付這種人也很簡單,最開始就把她鎮住了嚇怕了,之后就不敢出幺蛾子了。
別看張玉瓊經常把階級地位掛在嘴邊,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出身一般的的工人子弟。
要是家里有背景有門路,或她自己有本事有法子,早就找關系調回城里了,哪還用得著在這里踩著勞改分子找存在感?
盡歡能猜測到張玉瓊的背景,但張玉瓊卻對盡歡的來歷一無所知,只能靠盡歡的外表和言談舉止來判斷。
盡歡的衣著雖然半新不舊,但被襯衣袖口半掩著的手表卻很精致,一看就不像是國產手表的做工,更像是進口表。
大部分進口表都不要手表票,但是價格卻是國產表的好幾倍,幾大百的價格,一般人還真戴不起。
之前說盡歡大小姐派頭,就是就塊手表的緣故。
盡歡剛開始說話還挺謙遜,沒想到一旦惹毛了,開口敢讓她回不了城,閉口敢掐斷一個人的前程。
霸道專橫的語氣,飛揚跋扈的態度,都不帶一點心虛的,可見在成分出身和家庭背景上,真的非常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