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干什么?直接推手術室啊。”前來會診的神經外科副主任醫師董昕看著這個高中生的CTA片,從自己的腦袋上撓出一片頭皮屑。他敲著手里的影像膠片,把偌大的一張CTA片敲的嘩啦作響。“明顯的左前交通動脈瘤,還好沒有破裂。應該只是自發性的出血,出血量也不算太大。”
“手術方案呢?”周軍雙手抱胸問道,“家屬正在趕來的路上,但估計得等一會。”
“多虧是窄頸的動脈瘤。”董昕把CTA光片貼在自己臉上又看了一遍,“做介入。從股動脈開口,插導管進去。延伸到左前交通動脈,放一個鉑金彈簧圈進去。”
周軍看了看還在昏迷中的高中生,“你來做?”
“腦血管介入是三級手術,現在在院里能做的除了我以外就是柳院長了。”董昕倒是不介意周軍直白的詢問。“這點手術就叫院長來動手,我怕回頭他扣我績效。”
“這個手術得多少錢?”周軍打量著高中生的打扮。需要每天自己騎電動車去上學的高中生,一般家里條件都不會太好。而這種腦動脈瘤介入手術中,最貴的部分永遠是醫藥公司出售的彈簧圈。醫院可以提前墊付相當一部分藥物費用和手術費,但來自醫藥公司的這種社保外醫療器械,醫院根本不可能墊付。
如果患者家里的條件不太好,付不起彈簧圈的費用,就算醫院想虧錢做手術,醫藥公司也絕對不會答應。
“最少得有十萬。”董昕嘆了口氣,“十萬塊打底,上不封頂。不實際操作,根本不知道這個孩子需要多少個彈簧圈。湊不到十萬塊錢……他連上臺的資格都沒有。”
“價格太高了。”周軍皺眉道,“傳統開顱不行么?”
“手術時間長,風險高,預后還差。”董昕連著提出了三個理由,然后無奈道,“實在不行也能做,主要是對患者來說,預后實在是不太好。”他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高中生,搖頭道,“這才多大歲數,開顱以后腦袋缺一塊,等再大點想找個女朋友都找不到。”
“其實……”孫立恩忍不住插話了,“就算是沒有缺,找女朋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董昕和周軍一起回頭盯著插話的孫立恩看了好半天。直到盯得他開始背后流汗,這才互相高深莫測的對視了一眼。
“我聽說你們科有個姓胡的護士長對吧?”董昕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特意讓孫立恩聽的清清楚楚。“她侄女在手術室當器械護士的,長的可漂亮了。”
周軍則用一臉有些扭曲的表情接著話茬,“是啊,小姑娘叫胡佳。比小孫可能小個兩歲。”他頓了頓,強調道,“小姑娘做菜特別好吃。去年剛入職的時候,還給我們送過幾次鹵菜,不到兩分鐘就被人搶光了。”
兩人一起頓了頓,然后用非常生硬的語氣感嘆道,“真是一個好姑娘呀!可惜就是還沒有男朋友。”
你們……孫立恩覺得自己臉皮一陣亂跳。你們到底收了胡姨多少好處?
搶救室的大門被人推開,坐著直升機來求醫的陳雯被推了回來。曹嚴華醫生帶著口罩,臉上表情略有些緊張。
“手術做完了?”周軍走過去幫忙,指揮著護士們開始連接監控儀器。
“冠狀動脈上的血栓打掉了。”曹嚴華向上級醫生匯報著情況。“但是情況有點麻煩。”
周軍奇道,“怎么了?”他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外人后壓低聲音問道,“有冠脈損傷?”
曹嚴華把腦袋搖晃成了撥浪鼓,“沒有。”他看著在病床上昏睡的陳雯,搖頭道,“她在術中忽然醒了過來。”
冠狀動脈介入手術并不需要全身麻醉,患者術中清醒并不是什么大問題。孫立恩提起了耳朵,好奇的聽著下面的經過。手術中肯定發生了什么,才會讓曹嚴華把小姑娘重新送回了搶救室內,而不是第四中心醫院內的兒童重癥監護室PICU。
“她暴怒,狂躁,甚至試圖去咬護士的手。”曹嚴華面色嚴肅,“給她用了10毫升的氟哌啶醇才重新讓她鎮靜下來。我擔心她有腦出血,順便給她做了CTA。”
“結果呢?”周軍也開始皺起了眉頭,“有問題?”
“問題是有。但不在腦部。”曹嚴華指了指陳雯的小腹,“她有下肢深靜脈血栓。長度大概四厘米,已經上移到了腎靜脈的位置。”
下肢深靜脈血栓,又一個不太可能發生在這個年紀小孩身上的疾病。
周軍沉吟了半晌,朝著孫立恩問道,“這個病人,你有什么看法?”
“她年紀太小,高血脂也不會導致冠心病和深靜脈血栓。”孫立恩用筆敲著自己的記錄本,“術中出現的狂躁可能是未知疾病的新癥狀……”他轉過頭,看向了還在鎮定狀態下的陳雯。“陳雯,女,10歲,高血鈣狀態”然而這次觀察卻有了新的進展,高血鈣狀態五個字仍然閃亮,而后面則新多出五個字,“高凝血狀態。”
“或許我們應該從血液方面考慮一下。”孫立恩開始轉移起了話頭,“雖然不會是高血脂,但如果她處于高凝狀態的話,的確是有可能導致她多發血栓的。一部分血栓出現在了她的冠狀動脈中,所以造成了ST段抬高的心肌梗死。一部分出現在了她的下肢深靜脈里,讓她的血管壁上多出了一塊栓子,并且隨著直升飛機的振動脫落,順著血液重新卡到了腎靜脈的位置。至于精神狀態……”
“微型血栓出現在腦部,然后流入了杏仁體中。”董昕一挑眉毛,“聽上去說得通,杏仁體的微型血栓確實有可能導致無法遏制的暴怒,而復合手術室里的CT機精確度不夠高,所以看不到那個微型血栓的痕跡。”
對于這個大膽的推測,曹嚴華持反對態度,“沒有什么疾病會導致一個十歲的孩子出現全身性多發血栓,她也沒有在小診所里做過吸脂手術,更不可能是脂肪栓。”
“不管怎么說,她下腔靜脈里的血栓總不會自己消失。”周軍做出了決定,“給她用低分子肝素和華法林做抗凝治療,至少保證那個靜脈血栓不會要了她的命。”
“我去請黎教授和錢主任再做一次會診,確保用藥不出問題。”曹嚴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搶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