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醫生,我是小林薰。”孫立恩還沒開口說話,卻聽到電話那頭,小林薰先說道“我現在正和夏爾制藥的高級副總裁亞倫先生在一起,這通電話是免提的。”
“小林先生,我們需要一些幫助。”孫立恩無暇去問為什么電話要開免提,他直接道,“我們醫院收治了一名患者,他在手術過程中出現了惡性高熱的癥狀。我們醫院并沒有儲備治療惡性高熱的特效藥丹曲洛林,貴公司有沒有類似產品?能不能向我們緊急提供一點?”
“丹曲洛林是美國公司生產的藥品,鄙社并未涉足相關領域。”小林豐先否決了孫立恩的請求,然后裝作好奇的問道,“丹曲洛林已經問世很多年了,貴院為什么沒有儲備?”
孫立恩嘆了口氣,“這種藥物并不在國內生產,也沒有通過cfda認證。就算走綠色通道,一批藥物到崗等審核完畢也要兩年多的時間。藥物儲存有效期不過三年,等進到國內基本也就失效了。這些藥進口過來價格不菲,花大價錢儲存馬上就要過期的藥物,醫院也負擔不起啊。”
“很多孤兒藥都是這樣,因為一些流程和法規的影響,無法馬上進入大陸市場進行銷售。這不利于藥物研發企業收回研發成本。”小林豐順著孫立恩的話說了下去,不過就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語。“說起來,孫醫生,這是你遇到的第幾個罕見病例了?”
“我最近可能運氣不太好。”孫立恩在電話那頭笑的有些尷尬,“雖然我們醫院是大急診中心,附近緊急患者都會送到這里來。但是最近確實也有點多。”
“我倒覺得未必。”小林豐笑道,“隨著醫學進步,很多所謂的罕見病其實發病率遠比我們想象的更高。只是這些患者以前沒有被確診,或者醫生對于這些疾病了解的不夠多,所以被誤診成了其他疾病吧。”
“您所需要的藥物問題,我會讓鄙社的大中華區經理和您直接聯系,盡一切力量為貴院提供藥物。”小林豐話題一轉,“不過畢竟這種藥不是鄙社產品,我不敢保證能夠及時提供。但我向您保證,鄙社上下會竭盡全力。”
孫立恩聞言大喜,“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小林先生。”
掛掉電話,小林豐微笑著看向了亞倫,“亞倫先生,正如您所聽到的這樣,針對罕見病的藥物銷售,在中國市場大有可為!”
“單純只憑電話可無法說明問題,小林先生。”亞倫說起話來帶著一股西方社會精英特有的傲慢,“安排一個演員在特定時刻打來電話,這是一件很容易安排的事情不是么?”
“我當然可以安排演員,但一個演員可做不到這些事情。35xs”小林豐微微一笑,他太了解這些自視甚高的西方人了。朝著自己的秘書遞過去一個眼神,秘書恭敬的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摞打印好的文件。
“這些是您剛剛聽到的那位‘演員’最近一個月的所有病人匯總。”小林豐花了大價錢買通趙衛華,圖的就是在這種時候做出決定一擊的能力。“我可以保證這些文件的真實性,您可以看看,一家中國醫院,一個月中,一名醫生診斷出了多少罕見疾病。”
亞倫先是有些敷衍的翻了翻這份記錄,然后面色慢慢嚴肅了起來,閱讀病例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您要知道,僅僅這一家醫院的急診科,每年就能收治超過二十萬人。”小林豐趁熱打鐵,繼續道,“同樣等級的醫院,在寧遠這一座城市里還有六家。”他看著亞倫,身體前傾,有些激動道,“想想看吧,亞倫先生。一座城市,一年間就診人數超過一百二十萬人!都柏林才有多少人?兩百萬?三百萬?同樣規模甚至更大規模的城市,在中國還有上百座!那些患者,那些就診人群,那些市場!”
“我……我們可以在印度展開同樣規模的實驗……”亞倫頭上流下了汗珠,他還想為自己和公司股東們爭取更多一點的利益,他強撐著道,“印度政府對于我們展開臨床實驗沒有什么限制……”
“代價呢?亞倫先生?”小林豐似笑非笑的看著亞倫,“貴公司成立至今從來沒有在印度展開過臨床試驗,原因大家都明白——一旦在印度開始臨床試驗,印度的制藥公司就必然能夠獲得試驗藥物的合成方法,并且可以大規模的仿制產品。貴公司的產品本來市場就很小,如果再引來印度制藥公司的競爭,那你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對吧?”
“更不用說什么印度市場的事情了。有能力支付貴公司產品昂貴價格的患者人群數很小,而且他們大多在歐洲或者美國生活。還生活在印度國內,而且需要依靠當地醫療系統治病的人群,幾乎沒有付費能力。”小林豐的身體更靠前了,“所以,開拓印度市場對你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除了讓自己的產品面臨挑戰以外沒有任何益處。但中國不一樣。”小林豐猛的一揮手,“中國人比印度人有錢的多。而且他們會以家庭為單位,為患病的家人支付費用。更重要的是,中國對于罕見病藥物政策的態度有所改變。”
“既然他們有所改變,我們可以自己進入中國市場嘛。”亞倫幾乎已經無力反駁了,他擦著頭上的汗水梗著脖子道,“中國一項歡迎外資投資建廠,我們可以直接投資!”
“然后呢?”小林豐坐了回去,笑著反問道,“在中國設立工廠,你們自己一點點去推廣藥品?恕我直言,亞倫先生。如果沒有類似于武田的大型醫藥集團推廣,你們想申請臨床試驗都不可能。如果你們的藥物無法納入到社會保險或者商業保險的支付清單里,那仍然會是死路一條。”他笑著擺了擺手,“想要中國市場么?那就簽下合同吧。640億美元,以及武田制藥的全力支持——相信我,我們是很有誠意的。”
“怎么樣?”曹鑫聽著孫立恩掛斷了電話,著急問道,“有藥么?”
“武田制藥說丹曲洛林是美國企業生產的,他們沒有涉足相關領域。但是會全力支持幫忙找藥。”孫立恩露出了一臉無奈,“問題是,就連武田的總裁都說,不敢保證能及時找到藥物。”
曹醫生惱怒的抓了抓頭,“這可麻煩了。”沒有丹曲洛林,那就意味著只能靠物理手段對患者進行體溫控制。三十度甚至四十度的患者還好說,可惡性發熱這種往四十五六度竄的疾病,靠冰毯之類的能有多少效果還真不好說。
“能做的咱們盡量做,剩下的就只能看這個患者命好不好了。”孫立恩嘆了口氣。他想了想,又打了個電話出去。
沈輕眉正在開會,她看到手機上的來電后頓時一驚,完全顧不上會議室內坐著的眾多高管,拿起手機就走出了會議室。
“孫醫生?”她聲音有些發顫,“有……有什么事么?”
孫立恩這才反應過來沈輕眉在擔心什么,連忙解釋道,“陳雯挺好的,您放心。我現在打電話,是想請您幫幫忙。”
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一切都好,沈輕眉松了口氣。在聽完孫立恩找藥的事情后,她稍微沉吟了片刻問道,“我可能有辦法找到藥,但是……你確定可以用在患者身上么?”
孫立恩有些困惑的答道,“應該……可以的吧?這是特效藥啊,如果沒有的話,患者情況會很危險的。”
“孫醫生,你應該很久沒看過新聞了對吧?”沈輕眉嘆了口氣,“前段時間就有醫生因為幫患者介紹了國外仿制藥,從而惹上天大麻煩的事情。”
孫立恩捂住電話朝著曹鑫復述了一遍沈輕眉的話后問道,“曹哥,你知道這個事兒么?”
“沒什么可擔心的。”曹鑫看了一眼孫立恩道,“有宋院長頂著呢,再說這種算緊急情況,家屬已經認可了,沒問題的。”
孫立恩點了點頭,向沈輕眉轉達了曹鑫的話。“沈總,人命關天,麻煩您了。”
“好的。”沈輕眉正打算掛電話,卻忽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和武田制藥聯系過這個藥的事情么?”
“我剛剛和小林豐先生通過話了。”孫立恩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他正在和夏爾制藥的高級副總裁亞倫先生會面。”
沈輕眉聞言一驚,連忙追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不知道。”孫立恩撓了撓頭,“不過剛才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小林豐是用免提在和我通話。”
免提?沈輕眉抓住了重點。“你們在通話里是不是提到了孤兒病的藥物難以進入中國市場的事情?”
孫立恩看了看周圍,確定沈輕眉不在附近后困惑道,“沒錯……”
“孫醫生,這藥包在我身上了!”沈輕眉笑著答道,“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很重要,謝謝啊!”
掛了電話,沈輕眉帶著呼呼風聲走進了會議室。她朝著會議室內的諸多高管猛一揮手,“武田制藥和夏爾制藥的收購談判已經進入最后階段了,武田拿出的籌碼是中國市場……”她環視了一眼自己的高管們,“不用再討論了,金融服務部門馬上跟進,各子公司必須在三天以內抽調出現有資金的60注入金融服務部門。”她意氣風發的作出了決定,“武田這口肥肉,我裕華一定要吃上一口大的!”
沈輕眉是個很有決斷力的女人。僅僅十五分鐘后,孫立恩就接到了電話,著急用來救人的丹曲洛林找到了。澳門紅會通過綠色渠道,向內地紅會轉送了兩盒丹曲洛林,并且將由裕華集團的包機直接從澳門起飛,將這份救命的藥物送到寧遠來。飛機正在準備起飛,預計兩小時三十分后能夠送抵寧遠市國際機場。
“太好了。”曹醫生松了口氣,只要有了丹曲洛林,患者的死亡率就能從75直接下降到5左右。雖然仍然危險,但至少活下來的幾率大大增加了。他松了口氣,然后拍著孫立恩的肩膀道,“真是麻煩你了。”
因為陌生人的事情而無償動用私人關系,這對其他社會人來說是個忌諱。但對醫生們來說,這個行動根本不需要考慮。麻煩麻煩別人,就能救回一條性命,就算是自己欠了人情也很劃算。
曹醫生和孫立恩又匆匆說了兩句話,然后馬上就離開了第九診室——雖然已經通知了手術室,但盡快結束手術,從而轉入全面物理降溫對患者有積極意義。現在可不是給手生的師弟增加見聞的時候,曹醫生必須馬上趕到手術室,協助主刀醫生盡快完成手術。
孫立恩伸了伸胳膊,然后看到了屏幕上新的患者分流信息。他按下通話鍵,朝著桌上的小麥克風說道,“李麗芬,李麗芬患者請到第九診室。”
一臉干黃的女人走了進來。她朝著孫立恩露出了一個有些怯懦的笑容。
“您好。”孫立恩低頭找筆,準備做記錄,他頭也沒抬的問道,“您哪里不舒服?”
“我,我想開一點止疼藥。”李麗芬低聲道,“我牙疼。”
孫立恩抬頭一看,李麗芬的頭上顯示出了一串狀態欄,“李麗芬,女,57歲,輕微心肌梗死,輕度饑餓性酮癥。”
反正現在看見“梗死”兩個字,孫立恩就是一頭的冷汗,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看著李麗芬的臉,上下端詳了一會后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就覺著牙疼?有什么其他癥狀么?”
“我……”李麗芬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搖了搖頭。“我就是牙疼,醫生你行行好,給我開點止疼藥就行了。”
輕微饑餓性酮癥意味著李麗芬出于長期吃不飽飯的狀況。這在現代中國理論上應該絕跡的癥狀,現在開始普遍出現在了城市里。不少為了減肥而長期過度節食的年輕女性因此罹患疾病。但李麗芬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種會為了體型而去減肥的人。狀態欄沒有提示進食障礙,她的饑餓性酮癥恐怕真的是因為吃不飽肚子。
孫立恩試探性的問道,“你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李麗芬一愣,然后遮遮掩掩道,“吃了,吃了好多。吃了肉,米飯,土豆……”她說著說著,臉上顯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醫生,你就給我開個藥吧。”
如果不是因為有狀態欄,孫立恩都會認為李麗芬可能是個止疼藥上癮的人。他低下頭在自己的本子上隨便寫了幾筆,腦子里快速轉了轉,然后抬起頭道,“開止疼藥可以,不過得先給你做個心電圖。”輕微饑餓性酮癥還不至于馬上影響生命,但心梗可不一樣。孫立恩決定先解決最急迫的問題。
“我……”李麗芬看起來似乎想要拒絕,孫立恩馬上插嘴道,“檢查的費用包括在門診里了,走吧,我陪你去做個檢查。你放心,心電圖一點都不疼的,而且結果也很快。檢查結果一出來,我就給你開止疼藥好不好?”他連哄帶騙的,把李麗芬騙出了第九診室,然后朝著搶救室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