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院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王天的妻子劉亞男被安排上了轉運救護車,同時還有三名患兒也被送上了同行的新生兒轉運救護車里。
第四中心醫院將負責接受其中一名新生兒,而另外兩個孩子則要被送到第二中心醫院里去。
寧遠醫療系統要接納三名患兒,這是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預案。如今雖然多加了一名產婦,但畢竟也是一名轉院到寧遠治療的患兒的母親。因此常寧市衛健委在原本的轉運計劃上稍加調整后,就把劉亞男也一起送到了四院。他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因為一個產婦的轉運再給自己的工作增添一些不確定性那簡直和失智了差不多。反正多一批人手多一臺車的事情罷了。
等劉亞男和她的父母,以及王天的母親到達寧遠后,孫宏斌和王彩鳳就準備回常寧了——四個人在醫院里輪番照顧一個病人雖然不能說輕松,但也應該照顧的過來。由于考慮到后面孩子的治療可能要持續一段時間,王天干脆趁著自己老婆還沒到的當口,跑到附近的房屋中介里租了兩間服務公寓,租期一個月。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也只能交給王天去忙了——孫立恩本來想把自己的新車借給王天用一用,至少挺過現在這段時間再說。但王天死活不同意,非說什么車不可外借。兩人爭執了半天后,最后以王天自己去專業的租車行租車收尾。
“你是好心,這個我知道。”王天對自己的表弟鄭重道,“可是你一定一定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老婆和車一概不外借。再近的親戚也不行!”
孫立恩有些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理由是什么,但看王天的表情,孫立恩也能猜到自己這個當律師的表哥一定是見過相關的例子,并且出于好心才這么說。
目送王天去忙活之后,孫立恩溜達回了自己的宿舍。和自家爹媽短暫會面后,兩人都拒絕了孫立恩“中午一起吃飯”的建議。并且勒令熬了一夜的孫立恩馬上回去睡覺。
“我和你爸兩人加在一起都快一百歲了,自己吃頓飯的能力還是有的。”王彩鳳笑著對自己的兒子說道,“你趕緊回去休息吧。”說完,她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自己兒子的臉,“你這臉上掛著兩個大黑眼圈,簡直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回到自己宿舍的孫立恩躺在床上正準備昏昏入睡,忽然聽到手機叫了起來。烤面筋的歌詞在房間里回蕩著,嚇了孫立恩一大跳。
“喂?”醫生在休班的時候接到電話大部分時候都不會是什么好事。孫立恩覺得自己心都揪起來了,他連滾帶爬的翻下床,接起了電話,“哪位?”
“孫醫生啊?”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是東部新聞網的記者,有幾個問題想要采訪你一下……”
這是啥?孫立恩一臉懵逼的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電號碼,區號看起來很陌生,東部新聞網是個啥東西?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時間。”最近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欺詐電話實在太多,孫立恩現在又困得要死,實在是沒心思和這些人多廢話。拒絕了對方的采訪后,他就直接掛了電話。
重新躺回床上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起來。孫立恩臉上的懵逼變成了怒意,果然還是那個什么鬼東部新聞網的電話。
“你掛我電話干什么啊?”電話那頭的聲音變成了盛氣凌人的質問,“我是東部新聞網……”
這次孫立恩連繼續聽下去的欲望都沒有了,直接掛了電話,順手把這個號碼設置成了黑名單。
采訪什么的都去見鬼吧!只要沒有病人,天王老子也擋不住我睡覺!
迷迷糊糊陷入夢境中,孫立恩在夢中正在參與一場緊張的搶救。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樣子,不用說年齡了,就連男女都看不出來。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患者的情況非常危急,不管孫立恩用什么手段,床上患者的情況仍然在堅決的惡化。沒過多久,這個患者就陷入了室顫之中。
“建立高級氣道,利多卡因100毫克靜推,上電擊!”孫立恩迅速下達了指令,并且撲在那個看不清模樣的患者身上開始做起了胸外按壓。
“快點!電擊板呢?!”夢里的孫立恩努力做著胸外按壓,但以往配合默契無往不利的搶救室醫護人員們今天卻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孫立恩已經按了兩輪了,可連個插喉管的人都沒見到。電復律的電極板也遲遲未到。這讓他前所未有的焦慮了起來。
“香香的烤面筋你吃過沒”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孫立恩從床上蹦了起來,接起了電話。
“我是東部新聞網……”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怒氣沖沖。但還在半夢半醒之間焦慮的孫立恩哪有功夫去分辨對方究竟是什么來頭,他朝著電話怒吼道,“東你媽個頭啊!操!”然后壓掉了電話。
坐在床邊上手里拿著電話的孫立恩胸部劇烈起伏著,他愣了一會后忽然覺得心里放松了許多。還好,沒有需要搶救的患者,還好,沒有耽誤搶救。
如釋重負。
孫立恩房間的門被人小心翼翼的敲了兩下,曹博士的聲音傳了進來,“小孫?你沒事兒吧?”
孫立恩苦笑了兩下,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間門,“曹哥,沒事沒事,就是接了個騷擾電話。”
“真沒事?”向來愛操心的曹鑫博士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孫立恩,又看了看他那個還保持著相對整潔的房間,“你確定?”
“確定確定。”孫立恩苦笑著兩出了手機上的通話記錄,他到現在睡了不過半個小時,這個自稱東部新聞網的家伙已經連著打了三個電話過來。“反正我是沒見過這么執著的騷擾電話,第一次掛了之后,他居然還會直接打過來質問我憑什么掛他電話。”
“現在的騙子真是越來越猖狂了。”曹博士很理解的點了點頭。“把這些號碼放到黑名單里,順便舉報一下嘛。”
和曹博士又聊了兩句后,孫立恩終于可以放心睡覺了。臨睡前他還在默默祈禱,但愿等會不會又夢到需要搶救的場面。
“你到底是怎么辦事的?”東部新聞網里,負責大客戶對接的朱強主任火冒三丈,他對著面前一臉憤怒和愕然的年輕人怒道,“就是讓你去預約一個采訪,你他媽到底是腦子里進了多少屎,才能把采訪對象惹到罵街?”
年輕人一臉憤懣不平,“我打電話的時候什么都沒說,剛剛說了自己的工作單位,結果那個醫生就把電話掛了!”
“然后你就接著打?”朱強恨不得把手上這杯熱茶直接潑在對方臉上。尤其是看到小年輕這一臉憤怒和不甘的表情,主任就更生氣——就是打個電話的事情,你就能把人家惹成這樣?你當自己是什么傳統網絡里的男主角,天生自帶嘲諷面孔的?
朱強深呼吸了幾次,強行壓制住了心頭的怒氣,“自己闖的禍,你自己解決好!這個采訪對象很重要!回去和你們采訪組的組長匯報情況,想想看怎么解決問題!”
年輕的記者摔門而出,朱強則頭疼的搓了搓自己的頭發。
武田制藥的這個委托應該很容易解決才對,可現在出師不利,而且采訪組的人看起來還挺有意見,這讓他很是頭疼。
在網站主頁和APP上彈窗廣告正常一天的費用是一百二十萬,根據投放廠商的不同,還會有七到九折的優惠。而武田不光沒有討價還價,反而直接開到了一百二十五萬一天的價格。并且還要連續做五天廣告。這是一筆大客戶對接部門無法拒絕的合同。而對方的要求則有些奇怪,他們希望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急診醫生做一次專訪。
新聞網站和傳統紙媒不一樣,在這里,廣告客戶才是真正的上帝。大客戶部在整個東部新聞網中的地位極高,權限也大的嚇人。別說安排專訪了,只要他們覺得有必要,而且理由和邏輯也說得過去,大客戶部甚至可以安排采訪部和新聞部直接搞跟蹤專題——當然,這種曝光和造勢所需要的代價就不止五個一百二十五萬了。
和傳統紙媒一樣,新聞網站和APP目前面臨的挑戰也很巨大。前些年各路P2P網貸平臺扎堆燒錢做廣告的日子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整個互聯網對于燒錢營銷的態度都很保守。大客戶部最近兩年的業務壓力也非常巨大。要不是還有類似于傳統車企這樣的實體巨頭以及網絡營銷菜鳥入場,大客戶部說不定早就被裁撤到廣告部去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朱強突然接到了跨國醫藥巨頭武田制藥的廣告,才會表現的如此積極。
武田的廣告做的是品牌宣傳,并不涉及到具體產品。這種廣告不用擔心有什么法規風險,而且武田制藥這個品牌本身又有一定影響力,雙方合作本來是互利互惠。
沒想到居然差點被一個實習生給攪黃了!
朱強越想越氣,他看了看手上的機械手表,現在是下午一點。從滬市跑一趟寧遠的話,正常大概三個小時左右能到。
說實話,這個實習生死不足惜。問題是就算把他開了,接受采訪的對象不合作,武田還是會撤銷合作。到時候六百多萬的廣告沒了,光開除一個實習生屁用都沒有,要倒霉的還是自己。
中年男人生活不易啊。朱強苦笑了兩聲,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向采訪部打了過去。
“我是朱強,從你們部里抽兩個采訪記者,跟我出趟差。”朱強在電話里很強勢的發布了任務,稍一停頓后,他強調道,“找一個經驗豐富的,再搭配一個長得好看些的女記者。還有,把今天負責打電話預約采訪的那個混蛋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