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四院,孫立恩和布魯恩博士都累的像條死狗。這趟出差實在是太忙,忙到兩人身心俱疲,恨不得直接睡死過去的地步。
然而該做的后續報告還是要做。該處理的問題并不會因為兩個人都快累死了就有人代勞。比如……正在進行介入治療的黃炳賢。
在孫立恩和布魯恩博士離開四院的48小時中,黃炳賢先后多次陷入瀕死狀態。感染了他肺部的細菌隨著血液進入心臟后,大量的細菌開始在他的心臟瓣膜處繁殖。瓣膜贅生物除了阻塞心臟瓣膜閉合以外,同時還侵蝕了他的心臟瓣膜。在一次嚴重的室顫后,四院通過心臟彩超,確定了黃炳賢的主動脈瓣處有嚴重的三度閉合不全。
主動脈瓣閉合不全的同時,心臟瓣膜上的贅生物也正在不斷脫落。孫立恩抵達四院的時候,正好就碰見了黃炳賢被徐有容等人推出搶救室,朝著CT室跑去。
“脾梗塞”孫立恩一眼就瞥到了這個狀態,而且膿毒癥仍然還在。
這是……膿毒癥產生的細菌栓子,導致的脾動脈栓塞吧?孫立恩面無表情的看著被推走的黃炳賢,雖然有跟上去看看情況的打算,但兩條腿就是邁不開——他是在是太累了。
“這邊有我們處理。”袁平安看見了孫立恩呆滯站在原地的樣子,朝著他喊道,“你回去休息!”
處在大后方的四院這兩天都忙的一陣兵荒馬亂,可想而知孫立恩他們在第一線得忙成什么樣子。就算沒有狀態欄,袁平安也能看出孫立恩現在累的腦子都木了。他毫不猶豫的把孫立恩轟回了宿舍。就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有什么診斷意見,袁平安也不敢聽——鬼知道他的判斷是不是被累出來的幻覺。
孫立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躺下來的。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不光沒有覺得自己恢復了狀態,甚至還覺得更累了些——外面的天空一片灰色,孫立恩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從晚上睡到了第二天清晨,還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手機上沒有未讀信息,這是孫立恩關注的第一個重點。然后才是時間……現在是早上七點。
得……習慣的力量就是這么強大。孫立恩慢慢從床上爬起來,他實在是睡不著也不想繼續往下睡了。除了習慣以外,他決定一大早去醫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這兩天在畔江市出差,傷口沒換藥。
總不至于又要被刮一次傷口吧?孫立恩一想到這個心理就有些發冷。
和往常一樣,孫立恩溜達到了樓下,不過這次買的則是肉包子——比起往常的素包子要貴了一倍多,而且包子里未必就是什么好肉。畢竟按照一般經驗,市面上販賣的肉包子大部分使用的都是豬肉的邊角料。但肉這種東西,確實和寒冷的冬季特別合適。吃完了手上的四個包子,孫立恩只覺得身上稍微有了些力氣,腹中也漸漸有了些飽意。
兵荒馬亂的搶救對四院的影響比他想象中要小。雖然還有些匆忙的工作人員在搶救大廳里走動著,但至少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秩序。每天早上例行進行的換班交接也在正常交換,而不是二級應急響應機制下的那種集體輪換。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周軍有些疲倦的合上了手里的病歷夾,“除了三臺需要穩定傷情擇期進行的手術以外,其他人的手術全部完成。”
包括孫立恩的治療組在內,所有在搶救室里的醫護人員都圍在周軍身旁,靜靜聽著他的情況匯報。雖然這兩天很累,但好在最后還是獲得了最好的結果。除了事情告一段落的放松以外,大家也都為治療結果的反饋感到由衷的高興——這么多送來四院的患者,沒有一個死亡病例。這幾乎和奇跡沒有什么區別了。
“至于特殊病人……”周軍的話還沒說完,他把目光投向了孫立恩,半是描述情況半是提醒道,“實驗性藥物已經用了四天,雖然新型的抗生素對于感染的效果很好,但他的身體狀況依然非常不樂觀。”
阿波霉素的抗菌性毋庸置疑,但這并不代表它就能解決黃炳賢身上的所有問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它還會加重黃炳賢所面臨的危險。阿波霉素大量殺死細菌的同時,也會導致那些盤踞在黃炳賢心臟中的贅生物剝落。而這些剝落的贅生物一方面會露出被蠶食的心臟瓣膜,導致他的心臟功能進一步衰退,同時也會隨機堵塞在他全身各處的血管中,導致不可預測的器官缺血性壞死或者肢體壞疽。
“目前能夠確定的是,特殊病人現在出現了脾臟缺血性壞死。”徐有容對周軍的匯報進行了補充,“但是由于栓子的性質問題,我們無法對這個部位進行進一步的治療。不論是手術切除壞死部位,還是通過介入手術重開血管都不行。”
重癥感染的情況下,進行手術幾乎等于送死。而細菌栓被介入手術疏通后,因為栓子無法被全部剝離,必然會有很大一部分細菌栓被打成更細小的碎片重新進入血液循環中,并且造成更大范圍的隨機微小血管堵塞,因此也不能進行。
“目前來看,只能進行保守治療。”徐有容總結道,“和臨床藥師以及實驗單位溝通后,他們建議對患者提高阿波霉素的用量,從現在的每次0.5毫克提升到最少每次2毫克,用量也從每天兩次提高到三次。”
也就是說,要從每天1毫克阿波霉素的用量,猛的提升到每天6毫克。藥物劑量一口氣提升了六倍。
“同時,我建議準備對患者進行ECMO治療。至少也要有這方面的準備。”徐有容繼續提出著自己的建議,“從目前的心臟彩超情況來看,患者的心臟功能衰退已經成為定局。提高了抗生素用量后,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要面對他出現嚴重射血分數下降的問題。再配合上他目前的肺部感染,如果沒有ECMO支持,等大劑量抗生素生效之后,就是患者死亡的開始。”
徐有容用了一個比較抽象的說法來描述情況的嚴重性,“患者的基礎疾病決定了他不具備接受器官移植的條件,而他現在的身體狀態也不可能接受瓣膜替換術。除了ECMO以外,沒有第二種治療方法可以使用。”
周軍沉吟了一會后對孫立恩道,“你和有關部門聯系一下,畢竟ECMO的治療費用是很高的。如果他們承擔不了這個費用,那就要提前做準備了。”
提前做的準備是什么類型,這個不需要明說孫立恩自己心里也清楚。至于有關部門能不能接受ECMO的治療費用嘛……孫立恩心里更傾向于不能。畢竟他們自身不產生效益,所有的資金都來自于財政撥款。光這段時間的治療費用就已經夠他們頭疼了。就算黃炳賢再怎么有價值,對他進行幾乎看不到頭的ECMO治療也實在是有些難為人。啟動費用差不多六萬塊,而維持費用就更夸張了。像黃炳賢這種患者,同時有不明細菌重癥感染、真菌性肺炎和HIV的狀態,每天最少要差不多兩萬元。
而ECMO一般平均運轉時間最少也要十天,也就是說,黃炳賢接受一次ECMO治療,有關部門就得拿出至少26萬元的費用。而根據統計數據,接受了ECMO治療的患者,有大概30能活下來。
用緊張的財政經費,去賭一個可能有審問價值的犯罪嫌疑人能不能在30的幾率活下來?納稅人的錢可不是拿來這么亂花的。
“這個……我們就真的沒辦法了。”果不其然,在聽到了孫立恩對情況的介紹,以及ECMO的使用費用之后,吳隊長首先犯了難,“我們一年的辦案經費才多少錢!”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了……”孫立恩無奈道,“沒有錢,黃炳賢肯定救不回來,有錢,也未必就能活下來。”他頓了頓繼續道,“既然咱們沒錢,那我就還是按照現在的情況繼續往下治吧……說不定有奇跡呢?”
吳隊長咳嗽了兩聲,“奇跡?那種東西要是這么容易出現,那就不叫奇跡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別的我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惜還沒從他嘴里掏出足夠的口供……”
又提起這個話題了。孫立恩翻了個白眼,之前吳隊長就是用這個作為理由,愣逼著孫立恩和治療組對黃炳賢進行治療的。現在老調重彈,雖然肯定沒有繼續難為自己的意思,但總是聽著有些不痛快。
“吳隊長,我覺著你的思維可能需要一些轉變。”孫立恩打斷了對方的抱怨,“這些事情,黃炳賢應該不是唯一的知情者。他的那些小兄弟們或多或少都會知道一些,尤其是……”孫立恩稍微回憶了一下,從記憶力找出了那個劃了自己一刀的那個孫子頭發是個什么顏色,“……那個紫色頭發的家伙。”
“哦?”吳隊長倒是沒有想到孫立恩居然會在這個方面給自己提意見,因為職業習慣的關系,他馬上追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沖擊搶救室的時候,除了黃炳賢以外,就是那個紫色頭發的家伙顯得最激動。”孫立恩斟酌著用詞,當時的情景下,彩虹男團雖然都一副“我是洪興杠把子”的樣式,但其他五個人至少沒有主動沖擊,只有黃毛和紫毛的動作最激烈——其他人看到紫毛拿出刀來,甚至表情還有些驚訝。“他的行動激烈程度,甚至超過了其他五個人。”
“這個不能作為直接證據。”吳隊長剛剛提起的興趣頓時被消磨掉了不少,“算了,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也沒辦法。只能從其他人身上看看能不能挖出來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了。”
孫立恩掛了電話,再次翻了個白眼,不過這次是翻給自己的。
誰說好醫生就一定是好偵探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