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鎖,開始了。作為急診醫生,孫立恩等人忽然間發現,自己變成了整個醫院里最閑的人。別說和以前一樣每天忙的團團轉了,整整一個上午,整個治療組的成員除了在會議室里看文獻聊著天以外,什么工作都沒有。
“這么閑著我是真的不習慣了。”最先打破沉悶氣氛的,是袁平安。他抱著自己的腦袋,一副“沒有工作做我要無聊死了”的樣子。“急診清閑成這樣,我剛才已經連續三次覺得自己正在做噩夢了。”
孫立恩瞥了一眼袁平安,“你這個心態我們一般稱之為‘賤’。”他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掏出了手機問道,“中午吃點啥……”他本來想接著說“我可以點外賣”的,不過卻突然想起來,現在醫院全面封鎖,所有的東西都得放在門口警察老吳那邊,最后得等院辦的工作人員穿著完成了洗消的P4防護服后再去門口取。
這么折騰一趟,衣服倒是無所謂,要是訂外賣,那拿到搶救室里可就全涼了。
“算了,還是去吃食堂吧。”孫立恩站起身來晃了晃坐太久而顯得有些酸疼的腰,“不知道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食堂今天從早上開始就如臨大敵般展開了積極的備貨。其他窗口的檔口老板大多數選擇帶著自己的員工提前放假回家過年。留守的食堂工作人員本來就不怎么多。這次又遇到了全面封鎖,不少人更是直接選擇了辭職回家——工作可以沒有,健康不能不要。四院這次搞的陣仗實在是太大,他們想不慌都不行。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辭職跑路,還是有不少人選擇留下來和四院的醫生們一起戰斗——其中就包括了生意最火爆的那位湖南老板以及他的江西大廚們。
“從今天開始,所有的菜都不要錢。”孫立恩和自己的治療團溜達到食堂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湖南老板拿著擴音器在門口吆喝著,“各位吃多少取多少,所有菜品不限量供應——不過各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肚子啊,浪費一點都沒關系,千萬別撐著!”
“這個宣傳方式倒是……挺新穎。”就連袁平安聽到這種宣傳詞之后都有些想笑,“王老板,你菜不收錢了,能撐下去么?別賠光了本錢吶!”
“放心吧,賠不了錢!”王老板哈哈一笑,“所有的原材料都是后勤給配的,他們不收我的錢,還免了這段時間的租金和水電燃氣費,老王我就出個人工費而已。這么好的條件,我能賠幾個錢?”
“王老板敞亮!”袁平安哈哈大笑著鼓了鼓掌,“那你可得讓你們師傅多做點腸粉,我們在食堂里想吃口腸粉可難了——排不到隊就算了,好不容易排到了結果全賣光了。”
王老板點了點頭,“這個沒問題,我跟劉師傅說了,每天供應都不限量!”
后勤保障上,四院的執行力很強。在抗壓上,四院的能力同樣也很強。
“宋院長,你……你們這不是胡搞么?”市衛健委的工作人員被帶著口罩的保安攔在了門外,他沒辦法進來醫院,只能隔著鐵欄朝著前來檢查隔離工作的宋文高聲大喊道,“沒有經過上級批準,你們怎么能就全院封鎖?”
“我院發生疫情,當然得封鎖。”宋文回答的倒是很心平氣和,一點都沒有平時張嘴罵人的霸氣,“我們這是發揮了基層單位的主觀能動性嘛。總不能什么事情都讓上級來指示,眼睛里不能沒活兒啊。”
“你……”衛健委的這位工作人員頓時語塞,愣了好一陣之后他才壓低了聲音道,“宋院長,你們這么搞不合適啊,突然宣布封鎖,這是會引起社會恐慌的!”
宋文聽到這里,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她定定的看著衛健委的這位工作人員,沉默了好一會之后,用同樣壓低了聲音的話問道,“建議啟動二級響應,宣傳防疫的建議我們兩天前就報上去了。結果呢?”
“報告提請省衛健委派出專家組去學院參與病毒溯源和核酸調查,結果呢?”
“請求衛健委協調,為我們提供防護裝備和口罩,結果呢?”
三個問題,問的對方啞口無言。衛健委的工作人員一臉苦笑著還想說點什么,卻被宋文的一陣搶白給懟了回去。
“這是新型病毒,是會造成快速傳播的冠狀病毒。我們對它一無所知,不知道它的致病機理,不知道它的基因圖譜,不知道它的傳播方式……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宋院長怒道,“面對什么都不知道的病毒,你們跟我說過要任由其發展,連警示普通老百姓都不行?!”
“我告訴你,這就是疫情,這就是戰爭!冷處理,不處理,就是延誤戰機,就是怯戰,就是懦夫,就是逃兵!”宋院長的聲音越來越大,突然作出的全院封鎖的決定對她而言并不輕松。尤其是在沒有任何上級領導部門支持的情況下進行封鎖,她所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但不封鎖不行,絕對不行。一次手術,就有一名神經外科醫生和十幾名護士感染——他們科還帶著口罩呢!而一次會診,又讓呼吸內科主任和院感部的兩名醫生感染——這傳染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醫院這個常規進行消毒,人員流動相對比較可控的地方,這種未知病毒都能傳染成這個樣子,要是不封鎖,會有多少人被感染?會有多少本來身體就很虛弱的患者,因此喪命?
這個決心很難下,但這個決心也必須要下。宋文站在寒風中,隔著欄桿,仿佛油畫中擎著旗幟沖鋒在前的戰士。
衛健委的那個年輕工作人員看著宋院長,兩只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里表情很復雜。他沉默了一會后,靠近欄桿,對宋文低聲道,“宋院長,你突然封鎖醫院的決策……很大膽。但是我個人覺得,是有必要的。”
宋文臉上的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
“上個月一號,云鶴市首先發現了一名和你們報告癥狀類似的患者。隨后半個月中,有陸續發現了大概十幾名有同樣癥狀的患者。”他聲音壓的很低,一邊說著,一邊左右看著身旁,以防有人湊近偷聽,“但是他們一直壓著沒有報告。”
“除了四院以外……二院和三院也有類似癥狀的患者報告。”他嘆了口氣,“您還是讓醫院做好重新接診的準備吧,如果確認是……是疫情的話,你們四院作為最新建成的醫院,要承擔起很重的接診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