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頭來,這位教授還是沒能自己走出包間——他是被人攙出去的。
在劉堂春面前,當著劉院長的面子挖劉堂春的得意弟子。如果老劉同志一點反應都沒有,那豈不是弱了他“大挖掘機”的名頭?
就算是老劉同志讓你問的,那問完了之后也得被灌一頓才行。
這位因為姓賈,所以堅決不許其他人用姓氏稱呼自己的賈西風教授像跟軟面條一樣被人攙扶出了包間。西風教授一邊用兩條腿在地上軟趴趴的胡亂蹬著,一邊還堅持要劉堂春給自己一個“交代”,大概內容是這樣的,“劉堂春!你混蛋!你不講道理,你信口蒙人!”
雖然口齒不清,但是那股子“遭人背叛,被人暗算”的悲憤卻實實在在的傳遞到了每一個在場專家的耳朵里,并且引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哄堂大笑。
賈教授被人扔上了出租車,然后兩位和賈教授住同一個酒店的評審專家決定跟著老賈一起回去,這樣也好有個照應。而孫立恩則被身上散發著酒氣的劉堂春給叫住了。
“你的入黨申請組織上已經批準了,接下來會進入一個月的公示期。公示期后作為預備黨言被考察一年,你就可以正式入黨了。”劉堂春打了個哈欠,然后對孫立恩說道,“我昨天去了一躺院長辦公室,給咱們綜合診斷中心搞了個mngs回來。”
前半段內容孫立恩并沒怎么太在意,而后面的消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mngs?啥玩意兒?咋回事兒?給我們的?”
不怪孫立恩這么激動,mngs作為一個檢測感染的終極手段,在臨床上能發揮的作用不可小覷。但這個設備想要進入醫院,需要克服的可不是“貴”這個問題。
一臺mngs設備本身雖然不便宜,但對一家三甲醫院而言還不至于到“貴”的地步。前序處理設備加上mngs設備本身,一般不會超過四百萬元。
四百萬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當然算不上小數目,但對于綜合型三甲醫院而言,這個費費還遠未到“必須再三謹慎”的地步。一臺ecmo的價格大約就得150萬,可mngs所能發揮的作用,卻是兩臺半ecmo也比不上的。
mngs,全稱為未知病原體宏基因組測序技術。是一種基于宏基因組學和高通量測序技術,可以檢測并分析各種臨床來源樣本中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病原體的技術。它適用于對于各種病原體,特別是未知新發病原體的鑒定和檢測。在新發突發、復雜以及混合感染的病原體實驗室診斷中有突出的臨床參考價值。
孫立恩自己在臨床中就進行過幾次mngs檢測,并且也確實從中獲得了相當重要的線索和提示。但以往使用mngs,大多數時候是因為患者病情嚴重且常規渠道無法馬上明確病原體。在這種沒有辦法的時候,他才會考慮將患者樣本送到有mngs檢測能力的實驗室進行檢測。
而這個“其他”實驗室,往往缺乏一個統一的標準能力。有些檢測公司承諾可以在24個小時內完成對樣本的檢測和分析,并且給出報告。而有些公司則需要36小時乃至48小時才能給出相應的結果。同時,不同的檢測公司和實驗室所擁有的,用于分析對比病原體的基因數據庫規模也不盡相同。而數據庫的區別事實上決定了不同實驗室的檢測靈敏度不同。這也可能會患者的檢測結果造成負面影響。
同時,由于不需要對檢測樣品進行培養,也不需要對檢測項目進行假設。mngs設備這種“一網打盡”的檢測方式不光會對檢測樣品中的微生物核酸進行檢測,同時也會檢測容器、環境和試劑中的微生物核酸。這會直接增加對檢測結果的判斷難度,并且干擾檢測精度。對于那些進行商業化檢測的公司而言,氣溶膠污染和其他微生物影響幾乎難以避免。
如果能夠由醫院購買這些設備并且投入使用,或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這種問題發聲。
但……這種并不怎么昂貴且能派上大用場的設備之所以沒有被醫院廣泛采購,正是以為它們還有嚴重的“缺陷”存在。
首先,對樣本進行核酸提取、文庫構件、文庫定量和磁珠純化就需要人進行操作。而只要和“人”有關,就意味著會產生源源不斷的人力成本、檢測失敗概率以及污染樣本的可能。而之后對產出的結果進行分析,則需要醫院擁有一個至少“堪用”的數據庫進行比對。如果要從零開始一步一步完善這個數據庫,則可能需要幾十上百位優秀的基因實驗員花費數年甚至更久的功夫才能做到。
同時,要在醫院里進行mngs檢測,首先需要具有“臨床細胞與分子遺傳學專業”治療科目許可、二級或者以上安全實驗室備案證書,并且還得獲取臨床基因擴容檢驗實驗室技術驗收合格證。
也就是說,要讓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開展mngs檢測這個項目,檢驗科需要增收一批有相關專業能力和技巧的檢測醫師。并且需要“搞來”一個至少具有七千種病原體特征的數據庫。最后,需要在一個符合《病原微生物實驗室生物安全管理條例》、《生物安全實驗室建筑技術規范》、《醫學生物安全二級實驗室建筑技術標準》、《醫學實驗室安全要求》、《實驗室生物安全通用要求》、《病原微生物實驗室生物安全通用準則》的位置,設置實驗室。
要從無到有設立一個帶有mngs檢查能力的實驗室,其中難度可想而知。反正孫立恩打死也不會相信,這么重要且麻煩的事情,是劉堂春“去了一趟宋院長辦公室”就能搞出來的結果。
如果沒有數月之久的調研,規劃和研究,這個項目連被推動的可能性都不存在。鬼知道劉堂春為了這個項目,犧牲了多少根灰白色的頭發。
“這個實驗室就放在你們綜合診斷中心里了。”老劉同志故作輕松道,“這玩意要用好,用出效果來,就得放在最適合的地方。不過你也不能吃獨食,這個實驗室還是要承接咱們院里其他科室的檢測請求的。”
“您放心。”孫立恩鄭重的點了點頭,“四院才是綜合診斷中心的立足之本,我們肯定全力配合院里的需求的。”
官話套話說了兩句之后,孫立恩才笑著說道,“我這還沒上任,您就給我這么一份大禮。我真是有點誠惶誠恐的……”
“寶劍配英雄嘛。”劉堂春嘿嘿笑了兩聲然后問道,然后嚴肅道,“宋院長肯同意這個請求,那也是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要把你留住,我們不光得有態度,還得有誠意,有手段,有結果。”他看著孫立恩,然后說道,“之前老賈這個問題吧,是我讓他問的。”
“猜到了。”孫立恩笑著對老劉說道,“賈老師剛才被扛走的時候喊的那些話我可聽見了。”
“所以呢?你還是打算待在寧遠?”劉堂春罕見的顯得有些猶豫,有些不確定。“如果去滬市,我可以幫你牽線。如果去首都,那你可以干脆直接去同協。這些地方本身就會是罕見病患者最容易去尋求治療的地方,你的機會會更多……”
“劉老師,我前天已經簽了合同在寧遠買了房子了。”孫立恩笑著搖了搖頭,“我有信心,只要認認真真的在這里工作,周圍的病人也會越來越多的選擇來寧遠看病。”孫立恩很少有這種格外自信的表情,就和劉堂春很少表現的遲疑猶豫一樣,“繼續干下去,全國最好的罕見病和疑難病診斷中心,為什么不能就在寧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