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稻香夢

學堂內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日學堂是不上課的，也難怪夫子會如此放肆的把酒問月了，這地上也沒有一片狼藉，她隨意掃了幾眼，又喊道：“三婆？你可在么？”

沒人回應她，她有些害怕。

好像夫子的房門還是半開著的呢，自己要不要去那孩童們上課的房間里睡一晚呢？

說干就干，反正自己也是無家可歸，在這兒湊合著睡一晚也是蠻好的。

這時，她一個人窩在那幾張長椅上，雖然有些磕人，但是湊合一下也是蠻好的。

“吱牙！”

小青突然聽見那學堂的院門被關上了，她又瞥見了一道身影朝自己這邊走來，等到那身影靠近的時候，小青尖叫了一聲。

“鬼啊！”

代程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以為這些村民都回去了呢，沒想到還有人留在這里，他開口問道：“是我，我要關門了，你還不回去？”

小青一聽，竟然是夫子的聲音？她松了一口氣，不是鬼就好了。

她從那長凳走下來，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你不是今日的那個姑娘？為何你還會在這里？”代程明問道。

他喝了太多酒了，這一開口便是濃濃的酒味。但是小青也不至于太過于反感，她還覺得夫子似乎更帥氣了呢。

男人嘛，喝著酒也無妨的。她突然就有了這么一個想法，她今日可是罵那幾個醉酒的村民來著呢。

“夫子……我想在你這學堂睡一晚。我就在這些長凳上睡好了，我不打擾你的。”小青說道。

“你有家不回，來我這學堂做什么？”代程明問道，語氣倒也不算是很疏遠。

“我娘把我趕出來了，我現在是無家可歸了。”

“這怎么行？來，我帶你回家！”

代程明拉著小青的手就要往學堂外走，小青死死地拉著門檻，說道：“夫子，你若是真的可憐我，你就不要把我送回那個鬼窟了。”

“怎會是鬼窟？你娘又不會吃了你。”

“夫子！我求你了，我不要回去！”

代程明停下了腳步，又問道：“你一個姑娘家在我這學堂里過夜，第二天出去名聲就毀了你可明白這其中的厲害？趁著現在沒人，我趕緊送你回家去。然后再勸勸你娘，下次可不要再胡鬧了。”

小青一把鉆進了那教室里，借著微弱的月光，她還能看清桌椅的擺放。

“我不要！那個女人，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著她。”

“懷胎十月，這實屬不易呢。你又怎可這般任性？快些回去吧，說不定她正在尋你呢。”

“夫子，你不懂。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尋我的，她還恨不得我死了算了。方才我回去，她還說我再回去，她就要去那棺材鋪給我訂棺材去了。”

代程明一拍桌，怒道：“真是荒唐至極！”

小青：“夫子，若是她真心待我，我又怎會作出那種事情來？往后，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代程明：“那你是要賴在學堂了？”

小青：“不然呢？想起這學堂剛剛建的時候，我家也是交了份子錢的，這里也有我的一份。”

面對小青的耍賴，代程明有些哭笑不得。

“你個丫頭，可讓我怎么說你好呢！”代程明苦笑道。

“夫子……你會替我掩護的對吧？”

“那你且先住一晚吧，有什么事，明兒再說。”

小青點點頭，她一個翻身便躺在了那長椅上，這痞痞的樣子讓代程明有些心疼，這個姑娘內心一定很不好受，雖然她把一切說得都像是云淡風輕的樣子。

“咕咕咕……。”

小青肚子里傳來了一些響聲，她有些尷尬，自己這是餓了，今晚都沒有吃晚飯，真是太餓了。

代程明：“我那屋里頭還有些糕點，你拿著來吃吧。”

小青：“我不餓！”

代程明：“可別餓壞了，這學堂可擔不起這個罵名。”

小青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最后也只得跟著代程明出去了。

他的屋里還算是亮堂，再仔細一看，原來是點了兩根蠟燭呀！小青心里驚訝，她家里幾乎不用蠟燭的，這天黑了就蓋上被子睡覺了。

再不行，點個柴火就亮堂了。

誰知道人家夫子這里竟然這般明亮呢，她看著夫子在為自己拆開一些糕點，那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是蠻吸引人的。

心里跳得好快啊，這是怎么回事？

她捂著自己的心臟，代程明以為她怎么了，便問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青：“夫子，我這心跳跳得好快。”

代程明愣了愣，又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心里大概也是明白了，這姑娘大概是害羞了。不過她自己卻是不知道而已！

代程明：“沒事，怕是要餓壞了。”

小青：“還真是呢，沒看到這糕點的時候，我不覺得心跳很快呢。”

代程明笑笑，又把這糕點遞給她。

他隨后轉身把那扇向著后院的窗打開了，小青立刻跑了過來，她將它關上了，說道：“好冷啊，夫子你別開了。”

代程明有些尷尬，他只是點點頭。

小青狼吞虎咽的把這糕點吃完，然后又拿起那茶壺倒了一杯出來喝，感覺到那卡在食道里的糕點都被茶水“呼嚕嚕”的沖了下去，她這才滿意的拍了拍肚子。

代程明全程都是看著她吃的，這農家的姑娘果然就是……不拘小節啊！

和他平日里見到過的姑娘比起來，這個小青好像更加天真一點。

昏黃的燭光下，粗布的衣裳也掩蓋不住女子那清秀的面容。

“好吃！這個糕點真不錯呢！”小青笑道，說完她便癱坐在那搖椅上了。

代程明沒了地方可以休息，他只得往那床上躺著了。

月光灑在了外邊那些竹葉上，風吹過，便像是搖曳著一樹的靈光。

偶有松鼠在樹間跳來跳去，那小小的黑影很快也便消失在了林間。

許是吃飽喝足了，小青在那太師椅上一瞇眼便覺得眼皮子重得不行，她沉沉的睡去了。

她的側顏還算是好看，代程明從床上拿來了一張被褥，又輕輕地蓋在了她身上。

最后，輕手輕腳的合上門出去了。

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他還是打開了院門，然后往這學堂外走去了。

在這個時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是不被允許的。

他不能毀了人家姑娘的名聲，所以只得一人出來了。

又似乎記起來了，自己好久沒有見過潘安了。這路大概也還記得，不記得再來問人吧。

總之，他今夜是不可以在這個學堂了。

流言蜚語有多厲害，說大了，它可以毀掉一個原本清白的姑娘。

夢里，還是娘親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她一直在拼命的逃離，她不要生活在這種不公的家里。

她阿娘就是那個惡魔，一個不問世事的惡魔。她眼里，只有錢，只有錢……仿佛，幾輩子都沒有見過錢。

小青很反感，很反感。心里也是厭倦到了極點，自己那年邁的阿爹啊，終究也是阿娘的出氣筒罷了。

他大概也開心不到那里去吧，他的內心，也一定很鼓勵吧。

膽小，懦弱，無作為，這是她對他的評價……在這夢里，竟然也還會出現他們，她冷冷的笑著，倘若有來生，她一定不要再見到他們。

聽說閻王會懲罰那些作惡多端的人，那閻王會不會也懲罰那些殘害孩子的人呢？小青不知道，如果有，她情愿真的是那樣。

不要怪她心狠，只是因為她的生活里，沒有半點兒的溫情，你又讓她如何能夠柔聲起來？

見過了人性中丑惡的一面，她無法能夠讓自己開心起來。既然阿娘要把那些生活的凌亂給自己，那她便只得逃離。靠近阿娘，她總覺得那是冰冷的。她也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因為，她害怕自己真如阿娘所說的那般骯臟不堪。

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堅強，這種堅強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要怪，也只能怪這沒有愛的家。

遮風避雨么？狂風一來，定是那卷走那屋上三重茅的……南村的孩童也不屑于來這茅屋旁玩鬧呢！

孤單，落寞占據了心頭。剩下的，好像也沒有什么了。夫子的房間真是暖和，那蠟燭燒得多亮呀，那可是富貴人家小姐才有的待遇呢。沒想到，她這么一個貌不出眾、身無長技的野丫頭也能有被當作寶的一天。

若是……若是夫子是她的父親，那該多好呀！萬人敬仰，自己還有燭火可以看。

突然好羨慕那個姐姐，她是夫子的女兒，她應該是住在比柳葉屯還要大的房里吧，這丫環婆子一定都是日日圍著她轉的。看她那出塵的氣質，再看看自己這灰撲撲的樣子，唉！

那些人不堪啊，真是可笑至極！

轉個身，又換了個好的位置繼續睡。希望，下一個夢境會是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