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賞心晴

“祖母，父親買紙筆去了，可能待會就會來。”

柳桂芳疑惑，為何要買紙筆？

“我聽聞，你父親到村里做了夫子？”

“嗯。”

“唉……命運真是會抓弄人，你父親堂堂的尚書大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這夫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個教書匠？以后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祖母，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別憂心了，現在是身子要緊啊。”新柔害怕她又氣得一病不起，所以趕緊安慰她了。

“他倒是沒那么值得可惜，現在可惜的是你的婚事了。女兒家過了年齡再不出嫁那就只有變成了老姑娘被人家挑來挑去了。”

“祖母，沒關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這樣也是挺好的。”

“現在哪里好了，你莫不是忘記了祖母平日里是如何教導你的？你現在還不懂人事艱難，母親又不在身邊陪伴自然是不懂得考慮的，這讓祖母很是憂心啊！”

柳桂芳張口閉口是女兒家的婚假之事，這人聽多了自然也是會覺得十分厭煩的。更何況，誰又想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這張口閉口是嫁人，這聽多了自然是會覺得很厭煩的！

可惜，柳桂芳似乎還沒有這種覺悟，她接二連三的嘆氣讓人心生疲憊之感。就好像，她的出現，是如同讓人聞了那地下水般的想要逃避且作嘔。

屋內雜亂的會不時有蟑螂爬過，新柔雖然慢慢習慣了，可是看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十分害怕的。試想，她連貓那樣可愛的動物都會嫌棄臟，現在更別說是這種日夜里同鼠類待在一起的蟑螂了。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祖母是如何在這里生存下去的呢？

她說自己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磨滅了志氣，那她自己呢？還不也是同自己一般沒了追求，心甘情愿的忍受這種臟亂？

看著柳桂芳日益消瘦的臉，還有那走樣了的身材，新柔似乎遇見了自己的未來。那個在燭火旁慢慢老去的婦人，到底又是什么樣的心境呢？

兩人慢慢也就說不到一起去了，因為這心境都不一樣，又怎會有共同語言呢？

新柔起身，又扶著柳桂芳起來了。兩人一起往外走去，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只覺得一股暖氣向自己撲面而來，整個人都置身于暖洋洋的世界中。

“我多久，沒沒見過太陽了。”柳桂芳嘆了一口氣，似乎還有些感慨。

“是啊。”

因為前些日子陰雨綿綿下個不停，現在終于見晴了，這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了。

“新柔姐姐！”來人是小青，只見小青笑得一臉燦爛，對這柳桂芳更是十分的和氣。

“祖母。”

小青也跟著叫了一聲，柳桂芳愣了一下，又輕輕地點了個頭，并沒有太多的表示。

小青也是一頓，自己……這是熱臉貼冷屁股？是不是，有點太尷尬了？

柳桂芳并不想理會這個丫頭，她只覺得人家身上有種土土的氣息，和她說話簡直就是降低自己的檔次！

“小青妹妹怎么進來了？可是外邊都準備好了？”

“姐姐，喬大夫給了我們不錯的價錢。現在娘他們都在置辦清明節的用品呢！”

小青笑得一臉甜蜜，對自己的勞動成果表示了肯定。

“竟然，又到了這清明節了，時間還真是快啊！”柳桂芳嘆了口氣，眼神似乎有些失落。

“清明節，我們這兒都要做艾青團子，還有糯米飯，姐姐，你們可吃過？”

“未曾吃過。”

“那來我們家，我們一起做。”

“好啊，謝謝妹妹。”

小青覺得自己儼然已經成了東道主，她大方的樣子就連她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了。

終于有一天，她能夠主宰一些事情了。這種掌控力，給了她從未有過的自信。

曾經，那個在角落里畏手畏腳的小豆芽，現在也能一人獨擋一面了。娘再也不會看不起自己了，還有爹爹他們，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這種自信的感覺，真好！

仰臉對著太陽，她覺得自己就是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太陽花。有她在的地方，自然要開出一片燦爛來。

新柔倒是猜不透小青在想什么，因為小青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每個人的心，都隔了一層皮。

誰猜的透誰呢？只能透過那言語，表情，還有動作來猜測一二，至于是否準確，那只能憑經驗了。

她們自然是孤單的，在這世間上，孤單從來就是一個人的，亦或是一群人的，不增不減……。

醫館的后院里還算是寬敞，新柔便陪著柳桂芳一起曬曬太陽，這身上暖洋洋的，人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想法了。

“老了，就不怎么想活動了。你說呢，柔兒？”

“我看祖母是累了，以后身子好些了，自然也就有力氣了呢。”

“這也還好。”柳桂芳嘴角有些哆嗦，有很多話，她都想說，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覺得，一開口所有的信賴即要瞬間崩塌。

罷了，該閉嘴的時候就閉嘴吧。雖然都是親人，但是有些話不說這感情還能好些，若是說了，只怕就沒人給自己養老送終了。

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每過一日都覺得是在挨日子，因為不知道死神什么時候會來，有很多事情不敢去想，也害怕沒有時間去做，這干脆也就只能耗費生命最后的一點時間了。

風，輕輕地帶來花香，又在這屋檐下停留了一陣子。此時的光線還算是柔和，看著藍湛湛的天也不覺得刺眼。

舊時飛燕在庭院處飛來飛去，等人把目光落在它身上時，它卻立刻展翅飛走了。

此等警覺性，勢必讓人對它產生了捉摸不透的感覺。

“不知道，你父親會不會來看我？”柳桂芳又喃喃的說道。

“應該會來的，祖母不必過于擔心。這父親自然是最記掛您的，他今日來肯定是想著快點來見您的。”

“他要是真那么想就好了，現在依舊不見人，這讓我怎么相信他啊？”

新柔看了一眼小青，小青似乎明白了什么。

“祖母，我去找找夫子啊。”

“你？這不大好吧？”

“沒事的。我可以去找到夫子的，而且這里我都熟悉啊，找人也比較方便。”

小青自告奮勇，這可讓她找到個可以表現自己的機會了，她現在可是十分開心的呢。

柳桂芳本來不喜歡這個丫頭，可是人家都開口了。她也只能勉強答應了吧。

“那就麻煩你了，自己注意安全。”

“好的，那新柔姐姐我走了哦！”

“謝謝妹妹！早去早回啊。”

“我會的，新柔姐姐就在這里陪著祖母吧。若是有什么事啊，這喬大夫就在外面，你們只需要喊一聲即可。”

小青又好心的提示了一下，她都覺得自己真是太熱心腸了。這樣一來，這祖母對自己的形象可能會更好了呢。

“對了，父親若不在買紙筆，可能就在衙門。現在這個時候你可以去衙門看看的。”

“嗯！”小青重重的點頭，然后又邁著小步子走開了，她離開也要留下個溫婉的形象。

只見她學著那些小姐邁出了看似優雅的步子，這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醫館門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柳桂芳她們根本就沒有看她！

東施效顰，何時了？

不自強者，嗚呼哀哉。

門外，喬大夫看著這個姑娘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表示有些擔憂，這樣走路也不怕把自己扳倒？

還是說，現在這泉水鎮上都流行這樣的走姿？

他覺得驚悚，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抖了一下。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這小青苦苦尋找的人此時正在衙門，只是比她快一步而已。

“文書？許久不見了，今兒您可算是記起我們這衙門了？”一位捕快扯住了要進去的代程明，眼里帶著打量。

還是一身的粗布衣裳，看來日子也還過得一般啦。

“原來是劉捕快啊，幸會幸會！”代程明換了個笑容，又擺出了那副官場上所特有的面容……額，隨和，無殺傷力。

說白了，就是笑里藏刀。

“如何，今日可算是想起衙門了？還以為您不要我們了呢？前幾日，我們都在念叨文書去了哪里呢。這說了許久也才想起來，原來您去做夫子去了。”

“讓諸位記掛了，這是我的不是。”

“說這些客氣話做甚，有空大家一起喝去。”

“好。”

“還是文書人好說，其他的真是請也請不動啊。那真真是讓人難堪，我等都要受不了了。”

代程明微微笑了笑，他不知道這劉捕快是不是在指桑罵槐，他也沒那心思去想啊，他現在還有事情要找縣太爺的。

“不知道，縣太爺可在里邊？”

劉捕快收回了笑容，又指了指那前面不遠處的一排房屋。

“喏，在那里呢。”

“多謝劉兄了！”

“文書客氣了，既然有事那就去吧。”

“嗯！”

代程明提起長袍邁過了那衙門的門檻，這才匆匆往里邊走去了。

衙門不是很大，從大門進去就是公堂，兩邊的廂房也是留著給人休息用的，而衙門后面則是關押犯人的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