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就是除夕年宴了,這時候死人真不是一般的晦氣。
想來丁公公的意思也是瞞著自家主子的,落雨都明白,用不著丁周叮囑,她只說“公公放心,多嘴的話我不會與主子說。”
同樣的,落雪也不能說,就算那丫頭為主子好不會多嘴,但她那個有事瞞著人的神態主子可一眼就瞧得出來。
落霜和落霞嘴巴都嚴實,說與不說倒是沒什么,只是這事不宜聲張,于公于私都不好,眼瞧著過年了,妥實沒必要一堆人知道這事。
今年的年宴依舊擺在正軒殿,這次來的人比去年多,宮里進了新人,像趙婕妤,在外征戰的大將軍也回來了,聽說與皇上有些什么親戚,反正也算是一家人。
這與皇上為‘一家人’可是旁人輕易攀不起的,也就是皇上能出口提這三個字,否則在外頭就算與皇上有實打實的親戚關系,也不能說什么一家人的傻話。
那是僭越。
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帶著幾個宮女伺候,姚楚汐也不例外,這次她選了落雨和落霜一起。落雨是老人了,大事小情她都陪同著,算是有經驗的,落霜做事小心不毛躁,有落雨帶著伺候起來人也是經驗老道。
三皇子和蕓姝公主是不應該跟來的,宴上嘈雜煩亂,歌舞聲和香氣酒氣姚楚汐這個大人都不大喜歡,何況小孩子了?但兩個孩子已經出生快小半年了,還沒參加過這么大排場,總該是見一見幾位皇叔,見一見皇室宗親。
所以乳娘也跟來了,兩位乳娘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因為三皇子和蕓姝公主年紀實在太小,也就露一面差不多就能回去了,所以韓尚宮讓落雪和落霞也跟了來,乳娘若是累了抱不動了她們也好接接手。
主子一個大人現在還暫且需要兩個人伺候呢,何況不懂事的孩子?到時候哭了尿了之類的事真不一定會不會發生,都說有備無患,身邊人手夠用總比到時候尋不著人強。
皇上特意早到了昭惜宮一陣子,前后也就一盞茶的時間,姚楚汐已經收拾半響了,皇上就那么隔著屏風望著她的背影,梳妝臺上圓形的銅鏡映出了她的模樣。
潘振安原先想出聲通報,卻被皇上一個手勢給打住了。
在皇上的印象中,她很少這么盛裝打扮,即使是去年參加年宴時也沒有現在這么明眼。她的額前有一串水晶抹額,亮閃閃的,顯得她靈動漂亮,頭上的發飾看著就很重,但同樣的也是很美,左右戴著兩排映霞蜀昀金步搖,頂上是金鸞的花鈿,正中心還鑲著一顆明珠。
殿中的燈火絕對沒有正軒殿的明亮,皇上知道,那明珠若是在正軒殿看,只怕會耀花了眼。
往年都是皇上獨自前來,等眾人都落座后他才最后到,可這次不同,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姚楚汐。
姚楚汐站在他左側偏后的位置,再往后一左一右是兩個乳娘抱著三皇子和蕓姝公主,這排場比起德妃可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為什么,不就是因為皇上與她同來嗎?二皇子與蕓媗公主雖也是與她手牽著手進來的,但架不住都不是她親生,人家那兩個孩子可是一胎所生,人家姚順容的親生兒子和女兒。
面上雖沒人提起,但誰不在心里頭尋思這事?
像是變著法兒打了德妃一耳光一樣。
去年的姚楚汐坐在靠近外頭的位置,可今年的她卻與德妃平起平坐,位置在皇上的正下方!
這更是令別人眼紅。
正軒殿中燈火璀璨,絢爛瑰麗,兩排座位中心是殿中央,成群成群的舞姬穿著紗衣進來,先是舞了一曲。
姚楚汐頭一次坐這么高的位置,剛開始還有些于心不安,但是后期她一想,就算是皇上將她塞進地縫怕也是有一群人偷偷盯著她看吧?坐在哪都避免不了她們的窺視,倒不如自己自在了。
人最累的事就是活成別人眼中的自己,姚楚汐原先只覺得小心翼翼的,不討好別人也不陷害別人,害你一次還能害你第二次?世上總會有悔過自新的人。
可后來她算是看透了,尤其是蓮魚刺殺三皇子那事,令姚楚汐不在對旁人報有幻想。
你忍讓一次,她們不會珍惜,還會恨自己下手輕了,尋摸著機會再來狠狠的捅一刀。
姚楚汐這時候只是想讓自己開心,讓皇上不煩心,讓兩個孩子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想在乎,管她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樣,反正無論怎么做都不會好就對了。
如果她這時候徹底失了寵,從云端跌進泥土中,那些人就會開心了?就會放過她了?就不對兩個孩子出手了?不會!她們只會嘲笑著她,然后再狠狠的踩踏她,就為了出那口氣。可姚楚汐明明沒欺負過她們,沒對不起她們什么。
人壞的時候可真是一點理由都沒有。
姚楚汐沒心欣賞歌舞,而是居高臨下的將底下坐著的幾個心不在焉的瞧了瞧。
姜昭儀與去年相比差不多,要是非說哪里變了大概是瘦了些吧。
的確,她羨慕姚楚汐生產完還苗條如初,回頤和軒后幾乎徹底戒了晚膳,午膳也只是喝些茶水吃兩塊點心,早上一碗粥就差不多了。
如此瘦下來,令她的臉色也不是太好,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
平時那胭脂在臉上都是美的,可如今在她臉上一看便知是厚涂上的,紅彤彤的兩塊,想來應該是先前不顯色,所以多涂了一些。
何婕妤容顏姣好,小巧玲瓏的,這種人在宮中也能坐穩位置,只要她夠聰明。
但很顯然,她不是那種聰明的。
高順儀一如既往的老氣,去年穿著一身的深綠色,今年則是秋香色,與去年那一身很像,看著不養眼。
這些老人打扮的如此,新人也爭奇斗艷的打扮的新鮮,不過姚楚汐還是能明顯感覺到正軒殿中缺錢了什么。
林婕妤和慶妃沒的突然,平時她們在還能顯得人心定一些,她倆這么一死,大部分人的心都像是湖中心的浮萍,一會兒飄向這兒,一會兒靠向那兒。
說白了,就是不知該討好姚楚汐,還是討好德妃,就這么夾在中間,做什么都不對。
但實在話是,姚楚汐真不稀罕她們的討好,比起這種心口不一的示好,她寧愿那些人與她為敵。
蕓媱公主今兒也來了,位置在蕭充儀的右邊,鞠婕妤的左側,被她們倆給夾在了中間,看樣子她還算開心。記得去年時她還悶悶不樂的,東西也沒吃多少,早早的下去了。
究竟誰對她好,如今一看便知。
母親對子女的愛沒人能懷疑,但終歸林婕妤愛自己多一些,更愿意自己承寵,可能對蕓媱公主的母女情還是差了一些。
舒珞公主和舒寧公主也來了,還有好久不見的舒鶯公主,病殃殃的由兩個侍女扶著架著的攙了來。
可見她病的有如此嚴重?
記得去年她還穿著一身粉色呢,顏色鮮嫩襯的她還年輕美麗,尤其是她那股自信勁兒,一般人都比不上她。
可如今這一中毒,瘦了好幾圈不說,連脂粉什么的都沒畫,估計是怕汗冒的太多將那些描眉涂粉半天的杰作沖刷掉。
這就更顯得舒鶯公主的身子虛了,氣色也是差的不行,一身寶石藍的宮裝外頭罩著件貂絨的坎肩,簡直能裝得下她兩個人。
姚楚汐聽皇上說起過,今年過年給舒鶯公主那兒送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一件貂絨的坎肩。
可能關尚宮是按照未中毒前舒鶯公主的身型做的,但如今的舒鶯公主,穿著這貂絨坎肩明顯大了不少。
“這病的可真重。”落雨小聲的說。
“能不重嗎?要是早一陣子服解藥還能好些,聽說舒鶯公主如今這身子,這輩子也不能徹底緩過來了。”落霜同樣的小聲說“你看咱主子恢復的多好,舒鶯公主這是自作孽,旁人管不了!”
聲音小的也就這兩個人能勉強聽到,誰也不敢大聲的說,否則被旁人聽了去就是要命的大事。
“你看舒鶯公主這發飾,去年年宴上我可注意到了,可是奢華的不行,你再看看這次,只清湯寡水的兩只釵子一只步搖,很明顯是身子不痛快,簪不得那么多的東西。”
落雨這話是心里話,今年的舒鶯公主與去年比,的確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姚楚汐不愿多看她,因為心中的感覺讓她覺得糾結,一面怨恨她,一面又盼著她身子能痊愈。
孩子曾差點因為她死于腹中,如何不怨恨?
她拿起了桌面上的一盞茶,一仰而盡。
“小主,查冷了,奴婢先拿下去溫著?”落霜上前問。
“不必了。”姚楚汐兩指合攏靠近茶壺試探了一下溫度“還溫著呢,一會兒估計是要上酒的,茶水喝不喝都無礙。”
話雖這么說,落霜還是不放心,與落雨商量過后提來了熱水,將茶壺擱在熱水中溫著,省著主子喝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