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歷855年8月14日。
隕天反擊戰落下帷幕,在全球各個海岸線范圍,八十七個原本突進到海岸線三百公里左右的突擊部,在聯邦指揮官的優秀反擊下,被迫退回大洋。而太空中的艦隊也在為這場戰役做了最后支援后,非常猶豫地朝著磁云星方向開撥了。
值得一提的是:
求進會的登陸進攻雖然頗有虎頭蛇尾的感覺,但是勉強做到了交替掩護。除了2342人在河流航道上架設信息網過程中傷亡,那幫半吊子、卻又對求進會來說十分寶貴的指揮成員并沒有損失。
沒錯——這就是讓聯邦高層差點沒敢調走土之星艦隊的重點。
均摘星竟然在大洋下方培養指揮官。聯邦從天隕之戰中多個進攻部的數量,推測出求進會這些“低學歷”指揮官至少是有八十七位。
可以通過情報,可更詳細估測出這些半吊子指揮官的信息光粒點應該不超過兩百個,同時知識儲備量也不足,因為沒有發現軍事工業體系上有自主化改進。
這些低水準劣質指揮官,聯邦過去完全可以忽略!但交手了這么多年了,唯勝棋手搞出來的任何兆頭,都足以讓聯邦在土之星上的負責人仔細研究。
更何況如今的戰爭態勢,均摘星規劃的大洋基建網絡,絕對防御體系,以及不畏犧牲,團結一致基干力量,能讓這些“不入流”的指揮官可以在戰場上存活且對聯邦制造威脅。
其實最讓聯邦心有戚戚是,再生后對身體基因數據解析的積累,似乎可以打破那曾經被認為不可打破的階層蔽障。
均摘星五號在深海中搞那條路,似乎走成了。
聯邦:而這條道路,難道應該是“極容易忘記自我,進而一切,毀于一旦嗎?”窄路嗎?
現實則是,良性的社會教育、同學競爭環境,以及再生前自我世界觀形成,都能增高社會的成材率。
求進會的確趟出了一條路,這具有巨大政治意義,進而會決定整個戰爭走向。
一個有希望的組織,和一個僅僅是絕望反擊的組織,完全是兩碼事!哪怕現在希望發芽出的果實還很小很酸澀!但當原先的支撐架子終于倒下后,這苗苗絕對能經得起風雨捶打。一次,兩次,三次,遲早會發育出傲然的果實。
當土之星艦隊閃爍著藍色的光芒(尾部噴流對著土之星的場景)漸行漸遠。
大洋絕對防護區,海底移動鋼鐵要塞中,均摘星正在對著此次參與軍事打擊且安全歸來的稚嫩指揮官敬禮!
不過均摘星身后的界面上是求進會的軍官們撤退時,被聯邦正統派殺得“伏尸遍野”“丟盔棄甲”的尷尬場景。
這讓這場歸來儀式,一開始就變成了戰后檢討。
他們自己反省問題,均摘星逐步導引他們解決問題的方法。
作戰兵器不行?——那么了解兵器結構,然后以自己的需要對作戰兵器進行設計。
指揮系統不行?——研究通訊網絡。至于需要“人工架設通訊網絡,讓同志冒險”這類痛苦的問題。現在重點記住,下次再生的時候,好好記住這個教訓,下次再生,增加自己身軀光粒容量。
太空電磁壓制的時間差把握得不夠好?——那么就研究聯邦的衛星設施,電子戰設備性能參數,均摘星這邊和所有的上位指揮官都有交手經驗,都能傳授。
總結討論會議,足足開了一個月,所有的成員大致都找到了自己的問題。在電子記錄中要點全部紅圈標注。
討論最后,均摘星作了簡短的總結:“明天大規模作戰,你們還得上!”
在更深一層的大廳中,均摘星看著面前的19位被選出來的軍事成員,點頭說道:“記憶重點都錄入到芯片中了,最后確定一下,這一次深度再生都有信心嗎?”
深度再生過程長達四個月,要與遺忘對抗,保留知識框架,牢記自己發育時候的主要錯誤,難度相當于四個月內將原本三年高考以及高等數學、編程內容學一遍!然而這卻絕對是必要的任務。因為隨著海基反擊系統的作戰需要,必須需要人才鏈跟上。
年輕人齊聲回應道:“有信心!”“請放心!”
均摘星微笑點頭,然后問道:“還有人,有私下要對我說的話嘛?”
“有!”又是一聲整齊的回應,當然其中波輪佳特利的聲音最為醒目。
均摘星點頭看著這些人說道:“那么一個個來吧!”
在磁力液態機器人構成的隔音屏障中,第一個進來對話的當然是波輪佳特利。
佳特利看著均摘星,張嘴卻又怯了三分,最終擔憂地問道:“摘星!我一直想問你個事。”
均摘星拍了拍他肩膀,用輕松的語氣安慰道:“你要問就問,我倆之間怎么變拘束了?難道說?你害怕再生把我忘掉了,讓我五個月后,好好提醒你?”
佳特利吐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你的大腦元素化——那個,我是說——”
均摘星拍了拍自己額頭,非常灑脫道:“放心,還能撐幾年!沒事,不要擔心我,你知道,我這是一個分體!記憶已經上傳了。”
這里均摘星五號撒謊,星際阻隔,土之星上的自己一直是孤立于其他分體之外的獨立思維。最多只能記下了筆記本,未來會交給其他自己。
佳特利頓了頓說道:“那感性也能上傳嗎!”
均摘星看著他,繼續撒謊,微笑地點頭道:“當然。”
佳特利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什么。
均摘星摟住佳特利的肩膀,點開了星空方向:“加油,向前看,我一直等著你,打破星空封鎖,路會更遠!”
佳特利點頭,隨即退出。
隨后,是其他多位成員也都按順序進入會話室和均摘星完成了最后的表述。
而最后一位是烈銘。
這位大男孩,在走進來后,就一言不發地看著均摘星。
均摘星盯著他這副模樣,不由笑了起來,出手揉了揉他的頭。
烈銘倔強地扭了一下頭,但是終究沒有躲開。
烈銘將憋著的話說出來:“我以為你會阻止我!”
均摘星:“阻止你干什么?”
烈銘仰頭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最強的那個,這次再生,我的法脈體系能與你比肩,甚至勝過你。你不擔憂嗎!”
均摘星看著他:“還自認為是神嘛?”
烈銘立即回答道:“當然是!”
均摘星帶著逗弄的表情看著他:“那么,等會出去大聲喊出來,敢嗎?”
烈銘:“我——”話語剛落,似乎卡在嗓子里了,他突然覺得,如果真的在公開場合下喊,好像,非常難為情的樣子。
氣勢受挫的他在沒由來的惱意下瞪著均摘星,似乎想找回氣勢。然而均摘星嘴咧得更開了一點。
均摘星輕輕撫著他額頭緩緩說道:“你啊,已經是一個少年人了。”
烈銘努力推開那只手,瞪著眼睛嚷嚷道:“你在曲解我。”
均摘星拍了拍他的肩:“這次再生,一定要加油。記住你想要記住的東西——自己身為凡人的努力,自己想要的朋友,還有你一直惦記的真理!”說完勾了一下他的鼻子。
烈銘不禁僵硬,不知不覺中,他的確如同均摘星所說的那樣,對身邊的一切,有了額外的在乎,他的自我不像以前那樣是‘純粹’神格,而漸漸變為人格。
烈銘扭頭,最后無力地否認了一句:“我不會動搖的。”然而說完這一句后,立刻匆匆轉身。
均摘星看著他逃之夭夭的背影,不禁寬慰,低聲祝福道:“好好做人。”
在現在這個人道和人理的主場中,均摘星堂皇地贏下了對神格的勝利。
宇宙歷856年3月3日。
此時距離天隕之戰結束已經過了半年,聯邦的土之星主力艦隊趕到了磁云星。再稍稍加載了補給后,槍焰滄心就和瀾濤嘉敏一起帶著艦隊阻遏防御圈日益膨脹的磁云星艦隊。
其實在旁觀者看來,這種阻遏已經杯水車薪了,磁云星大片的范圍內已經加載了減速帶。而大量無人戰艦,已經能維系住高速戰機的起飛和降落。聯邦已經難以控制局勢了。
而與此同時,冰星區域。聯邦遠征軍依舊在和均摘星二號進行友好“對峙”,此時均摘星二號甚至發射了一個個貨艙飛船為遠征艦隊提供物資。
交流渠道依舊保存,氛圍逐漸越來越不像戰爭,在通訊廣播中,一些艦隊控制者甚至沒事對均摘星抱怨長期在軌道駐扎的辛苦,而且最后幽怨地總結緣由:“都是因為你。”
在瀾濤星兮看來:話說一切都是因為均摘星二號太好說話,這才讓這群丫頭越來越放肆。其實最根本原因在于——就連瀾濤星兮本人也確定了均摘星二號不可能是敵人了。
均摘星(二號)早在土之星隕天戰爭結束前,就已經歸還了全部的俘虜,只有瀾濤蕾希望保障對話,主動留在了冰星上。
而據說,瀾濤蕾最近已經有操作冰星內核聚變能源體的權限了。
瀾濤蕾只要關掉核聚變能源,整個星球防御就會出現漏洞,當然地幔也會塌陷,一系列災難損失會破壞這個星球的科研價值,均摘星很相信她不會這么做。
均摘星很認真地往太空中轉移了一系列大型科研設施。
例如那個含有七百五十噸重核元素燃料的高能粒子反應器。無數長百米的高精密管道聚匯在球艙中心,能將重核元素聚焦一個點上,生成復雜的核反應。(類似于激光約束核反應結構,也是一個球,幾十個激光發射器如同海膽刺一樣。)
這些龐大、精密的研究設施,具體制造的價格,已經堪比數十艘戰列艦了。都是均摘星二號想要讓控制者們幫自己轉移至文明圈的家當!
控制者們確定了這一點,自然是聯系越來越活躍了。
上述的信任,在今天,也就是3月3日,變成了徹底信任。因為均摘星2號乘坐運輸艦主動趕到了遠征艦隊中。
2號如此大膽的原因,是因為,這支遠征軍此時就算對自己翻臉,趕回去也無濟于事了。
2號看著越來越接近的聯邦艦隊,一邊順著瀾濤星兮的指示將運輸艦送到安全區,看著六千公里外半球形區域上,十五艘戰列艦虛張聲勢地拿著艦炮指著自己,心放輕松地吐槽道:“我在你們這,你們還能吃了我不成。”
嚴陣以待的艦隊,確定運輸艦引擎熄火后,立刻派出了二十三個戰造者、兩百個機器人,登陸了這艘運輸艦。在徹底接管了這艘運輸艦,確定均摘星2號本人情況后。
瀾濤星兮沉穩地命令戰造者們,把均摘星2號帶到她指定的運輸艦上。
三十分鐘后。
在運輸艦的會客室中,均摘星二號小口小口咬著水果,這時候身著云袍的瀾濤星兮以投影狀態出現在大廳中。
比起原體的單純,碳星四號個體的沉著,這個二號個體此時顯得有些超脫,目光中是一副早已明白歸宿的樣子。
瀾濤星兮程式化地敘述道:“這次見面,希望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均摘星:“目前我們之間看起來分歧很大,但實際上——算了,還是公事公辦,貴方在軌道上呆了一年多了,我能感覺到你們的焦慮(內心吐槽:我忍受不了,你們中的一些話癆了),冰星可以對你們進行更多的開放,允許你們軍事控制星表,前提是,你們繼續按兵不動。”
瀾濤星兮微微撇了一下嘴,然后三分暗諷七分玩笑道:“是嗎?你是想讓我們再陪你兩年?——小伙子心機很深嘛。”
均摘星沉默數秒后。
瀾濤星兮繼續在言語上進攻,用好似懷疑實則調侃的語調問道:“瀾濤蕾在你手上的時候,你沒對她做什么吧?”
均摘星無奈攤了攤手解釋道:“放心,我對她沒那方面壞心。我在這里的戰略任務,就是拖住各位。而不是與各位結仇,嗯,最多是教導她一些我這幾年研究出來的理論。”
瀾濤星兮粉紅色的嘴唇微微彎了彎:“現在你落在我手里,我是不是該給你一些教導?”
均摘星:“嗯?你?”
在這個星空的虛擬大廳中,均摘星緩緩看著土之星方向:“教育這種事,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需要一直負責。”
瀾濤星兮看到均摘星一直如木頭一樣,也略感無趣,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情,隨著均摘星的語氣反問道:“你迷戀正義,但是你知道正義會死多少人嗎?”
均摘星頓了頓:“這個過程中死掉的人?”在嘆息一聲后,緩緩敘述道:“那么不應該考慮一下,在這個漫長的宇宙歷中黯然離世的人?這不是善終,而是困死于這個時代。”
瀾濤星兮停頓。
她如何不懂均摘星的邏輯,當代少部分人的利益<當代絕大部分人利益<未來子孫后代利益。
歷史上所有“功蓋千秋”的人文概念,往往都是用當時的“惡魔心腸”打出來的。
瀾濤星兮很想對均摘星說一句:“你是對的,但是可想過,有多少人有勇氣追隨呢?”
沉默了足足一分鐘后。
均摘星說道:“看來,這次交談差不多了,冰星上我還有事,明天能安排我回去嗎。”
氣氛再次沉默。
瀾濤星兮看著均摘星,此時她的輔助智能提示她,如果選擇放均摘星回去,會觸犯現在諸多軍法條例。
但此時是大爭之世,人類文明內部正在以戰爭形式,討論道義,而在道義基礎上的法條是人給心中對錯,定下硬性準則。而現在,所有的人都在重新確認對錯時,完全奉行過去的圭臬不可取。
所以——
瀾濤星兮對均摘星點頭保證道:“可以安排,你應該會常來吧。”
均摘星點頭:“當然。我們是朋友。”半秒后補充道:“人類之間只有朋友才能構建信任。”
瀾濤星兮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做出送客禮。
均摘星站了起來:“對了,作為朋友,我還想告訴你,我接下來會推動前代文明的那一步。”
瀾濤星兮愣了數秒鐘,反應過來,均摘星說的是什么,立刻變了顏色質問道:“那如果我要阻止你呢?”
均摘星展顏盛放道:“你的阻止不會更改我做此事的決心,亦不會干擾其結果!”
瀾濤星兮鳳目一挑:“所以你是來和我示威。”
均摘星:“這件事你我見又變回了對手,我不是向你示威,難道是向你示愛?”
瀾濤星兮不禁氣結:“你?”
不過,她看著一本正經的均摘星像匯報任務一樣說出這樣的話,不禁,婉約一笑。
她盯著這面前這男子志氣勃勃的面龐,微微試探語氣說道:“如果——我理解成后者呢?”
依舊面癱的均摘星2號低頭思考了一會,而后抬頭確定道:“嗯,也許這么理解也沒錯。”
就在這位司令官失去語言能力進退失據,不知道該嗤笑應對,還是搶著定論拿下話柄時,均摘星坦誠解釋道:“我喜歡這個文明,愛我所愛,愿能予你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