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趁著和煦的晨光,在州府之中,落了下來。
州府靠近外城區有一條街道叫甜水巷,以巷為名,大概說明這條街可能不太大。
事實上也是如此,這一條短短又小小的巷子,巷內,是內城,巷外,就是外城了,而之間,只有巷邊上的一條不大但卻清澈的小河相連。
那河水也淺,有調皮的小孩都可以挽起短褲,從這邊趟到那邊的,當然若讓大人看見了,難免會遭到幾聲笑罵乃至斥罵,遇性子爆的家長,直接操棍子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小院落門口,也是小河邊上,一棵柔條樹下,一把大大的油紙傘被撐了起來。
“宋娘子,又出來看雨啊?”
隔壁的院落門口,一個平常出油餅攤的老漢揚聲說道。
“是啊,挺好看的。”被稱為宋娘子的中年婦人溫聲說道。
“哪里好看了,你說這雨吧,要再小點,我就能出攤了,要是再大點,我也就死心了,安安心心在家窩一天,偏這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的,就算出了攤,也賣不出幾張餅子去,晦氣!”
說著這話,老漢為了進一步地表示其心情,還跺了跺腳。
“那就閑一天唄。”宋娘子笑著道:“這雨,我估摸著啊,等會可能還再大起來。”
那老漢自顧自地咕噥兩句,又回到自家院子里去了,連院門也關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聽從宋娘子的勸,返屋睡個回籠好覺去了。
這邊,宋娘子撐好了傘,架好了桌,又進院幾趟,隨后,一個小小的火盆就在桌上升了起來。
宋娘子就坐在傘下,以消磨時間的樣子,燃起了火,燒起了水,煮起了不知道是藥草還是什么的東西,味道挺淡的,似香非香。
有頃,桌上,煙氣裊裊。
煙氣的升騰,還有水氣的升騰,匯合在一起,仿佛就像邊上小河畔的水草一般,晃蕩著,招搖著,脫離這張桌子的區域,也脫離上面油紙傘的籠罩,飄散到那晨光中去,也融入到那小雨中去。
宋娘子的目光,似看非看,仿佛追隨著這煙氣水氣,也仿佛沒有,如是微茫一般地看著外面。
在她的視覺中,這整個天地,在下著另一場“雨”。
大量的如細雪一般的瑩色光點,從天而落,卻不待落到地上,便全都向著東城外的某個方向席卷而去。
與此同時,遠遠近近的,甚至包括就在腳底下的地面上,一縷縷淡淡的像是白色又像是水色一樣的煙霧,不絕升起。
就像是地下有水,然后被熾陽照著產生升騰一樣。
升騰向整個天空。
但其中又有少許,被那些從天而降的“細雪”裹脅著,一起向著東城外而去。
“以為木老頭會更早一些的,卻不想,是厲老兒。”如是這般地看了不知多久,宋娘子輕輕開口,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接著,她的眉頭卻又微微皺起,“不過,不應該啊,明明上次見著,他的火候還差了那么一兩分。匆匆忙忙地晉階,也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宋娘子確實姓宋,但她的真實身份可能和這條小巷子中左鄰右舍那些認識她的人,稍微有點出入。
宋青虹。
修士。
生死境,離地階靈臺境只差一步。
九江州三大宗門之一百花宗的當代宗主。
或者,勉強還可以再綴加上另外一個身份,九大仙宗之一的太素宗的駐九江州的外門執事。
只是生活在甜水巷周邊的多為市井中人,就算偶爾有那么少許一些修士住進來或路過此處,也不過都是些凝元境的底層小修士,等閑連玄關境的邊都摸不著,又哪里來的慧眼,能認出這位在整個州都能稱得上是霸主的存在。
是宋娘子,也是宋宗主,更是宋霸主。
當然了,以九江州這樣的地方,一般情況下,也沒有什么人事需要她站出來,專行一下。
所以這位更多時候,就真的只是“宋娘子”。
“姐姐,我能坐下來喝杯水嗎?有點口喝。”
一個妙齡的少女撐著一把淺青色的俏麗小傘,從城外的方向,踏過不遠處的小橋,在宋娘子的些許注視下,來到這里。
“可以,坐。”宋娘子微微點頭。
少女并沒有直接就坐下來,進入了大油紙傘的范圍,她先是收起了她那把小傘,然后神情很是鄭重地給宋娘子行了一禮,道了一聲“晚輩拜見前輩”之后,才一副小乖巧模樣地坐于宋娘子的側邊上。
那小凳剛才還是放柴禾的,不多的柴禾被宋娘子隨手拾到桌上。
“你認識我?”
對少女的舉動,宋娘子并未有任何作態,而只是這般淡淡說道。
“晚輩昨天才從外地剛到州城。”少女說著,“也是今早才從城外來到這里。”
“此來何事?”宋娘子瞥了她一眼。
“尋人呢。”少女說著,一雙好看的眉黛皺起,“家里長輩要我找一個哥哥,可是又可惡的不說清楚,我也是昨天才得到些信息,知道那個哥哥可能住在這城里。”
“可是也還是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少女平平淡淡說道,并未作任何惹人可憐的姿態,但她說著這話,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把她那微微皺著的眉毛給撫平。
“姓甚名誰?”宋娘子輕哦一聲,這般問道。
“不知道呢。”少女的眉頭更皺了一些,“家里人只告訴那個哥哥在自家時用的名字,卻又告訴我,那個哥哥在外面可能并不用那個名字。”
宋娘子點了點頭,又問道:“什么修為?”
“也不知道呢。可能和我一樣,是開竅境的修為,但是也不太好說。”
若有外人在這里,聽到這話,必是大驚失色。
當然,大驚失色之后,其更大的反應,多半是感到滑稽。
但是對于少女的這話,宋娘子卻是連半點的多余反應都沒有,還是淡淡閑閑的樣子,連眼角都沒抬一下,只是又繼續問道:“那你怎么找他?”
“我其實是找前輩的。”
少女說道。
這話,終于讓宋娘子動容,甚至動容不小。
“此話怎講?”
無聲無息間,連落在油紙傘上的雨滴,仿佛都變少了點。
“那個哥哥實在太不好找了,但是就在昨晚,我的一個神通告訴我,要是在今天能遇到前輩,接下來我大概就可以找到那個哥哥了。”
宋娘子略失淡定。
她的眉頭也開始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