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洪水(中)

腐朽的巨大頭顱口鼻中噴射出黑氣，咆哮著沖向漁船，斜掠著拖出一道長長的尾痕。遠遠的看上去，就像是一顆破開風雨當空墜落的黑色流星，速度在墜落的過程中越來越快，不多時就只剩下了一道不斷拉長的模糊虛影。

嗖——！

伴隨著尖銳拉長的破空聲，‘隕石’很快就飛梭到了漁船斜上方的半空中。距離船體只有不到五百米，撕裂出滾滾氣浪，令原本就動蕩不堪的海水變得更加混亂。

面對這迅速逼近的巨大風壓，伊文不得不伏低上身，減少氣流和身體的接觸面積。即便如此，雨衣也被刮的如同黑色風幡，皮膚表面更是鼓起了一大片的雞皮疙瘩，汗毛為之倒豎。

嘶——！

手炮源源不斷的壓縮積蓄著空氣，炮口附近已經形成一團清晰的低壓漩渦，沉重的嗡鳴聲從炮筒中發出，周圍的風雨都在輕微震顫。感應到空氣炮的威力儲蓄到峰值之后，半跪在甲板上的艾麗卡立刻抬高炮身，瞄準迅速蔓延而來的黑色虛影扣動了扳機。

砰——！

壓縮成橄欖球型、不斷急旋的氣體驟然間貫穿而出，拖出一道筆直的螺旋紋穿過八十米距離，正中轟然降落的腐朽頭顱。

轟——！

無數雨水沖天而起，澎湃氣浪在般空炸開一個凹陷的球形，隨后像是洶涌的海浪一般震蕩。疾馳而過的黑色虛影一陣痛哼之后，像是被手動調慢了播放速度，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隕石’墜落的勢能被這一阻，頓時抵消的七七八八，已經能看出腐朽頭顱的輪廓。

“呼……呼……”

伊文瞳孔中倒映著逼近的腐朽頭顱，背后脊椎擰動，忽然像是壓縮到極點的彈簧一樣崩開，整個人也隨著這股趨勢飛撲而出。在它擊中船體的前一刻，拋出一根魚叉朝著頭顱刺去。魚叉尖頭上一點銀光好像分開了黃昏的雨夜，與風雨如織的天地交相輝映，一時間仿佛船體周圍仿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單一色彩。

勁風呼嘯。

魚叉化為一道閃亮的白線逆沖而上，穿透了它黑洞洞的眼窩，深深的扎入頭顱深處。但魚叉上蘊含的力道有限，僅僅是刺入了頭顱，并未能破壞它繼續下墜的沖勢。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

“吼——！！！”

巨大的吼聲直撲海浪，震碎了無數翻騰的水花。腐朽的頭顱被這一擊扭曲了軌跡，差之毫厘的錯開漁船，傾斜著沒入海水，爆開了一簇十幾米高的浪花。

轟隆隆——！

漁船被這水浪一沖，整個顛簸了一下，甲板上的眾人差點被拋入海中。白熊這時候還在拼命拉拽盤繩，隨著船體顛簸重心一個不穩，就被甩的側滑著跌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這下的力道終于足夠大，白熊抓著盤繩的手把甩出去后，發動機終于‘嘟嘟嘟嘟’的轟鳴起來，船尾處的螺旋槳也開始慢慢轉動。

“船動了！船動了！”

戰車激動的咆哮起來，接著整個人就是一愣，望著前面波濤起伏的海面，眼里滿是茫然：“船是終于動了，可是我該往哪里開？”

“哪里風浪小往哪里開！“伊文站在甲板上回答道。

“可我也不會開船啊。”他胡亂轉動著船舵，絕望的哀嚎道。

“我們都不會！”

伊文扶著駕駛室的門框，釋然的盤坐下來，單手抹著臉上的海水：“你憑感覺開吧，盡情的自我發揮，船毀人亡算我們倒霉，不怪你。”

“既然你這么說，我就自由發揮了！”戰車下意識的咬緊牙關，表情一陣扭曲之后，忽然露出了一絲解脫之色：

“死在洪水里好過被怪物吃掉，如果是這種結局的話，我可以接受。”

一一一一一一

漆黑的浪濤在天幕中翻滾，怒嘯震天，一道道水柱當空垂落，注灌大地。每一寸空氣里都填滿了末日危機到來的冷酷寒意，颶風攜裹著豆粒大小的雨水席卷天地，像是無數條鞭子，狠命地抽打著海面。一艘陳舊的漁船在黑暗的海面上艱難挺近，如同一片渺小的樹葉，在浪濤翻滾的海面上不斷傾斜震蕩，仿佛所示可能船毀人亡。

此起彼伏的驚濤駭浪中，漁船在海水中隨著波濤搖晃，不時猛地高高拋起，接著重重落下，被瀑布般的海水沖刷淹沒，然后奇跡般的順著浪坡爬上海面。

伊文迎著風雨坐在甲板上，腰里系著一根安全繩，默默注視著狂飆的雨浪。只感覺整個大地天空都在傾斜搖晃，繩子另一頭連接著甲板上的金屬墩，以作固定。冷冽的颶風吹得他的黑發不斷往后揚起，身上的衣衫也緊緊的貼在身上，颶風中的雨水無處不在，它們像是飛蝗一般瘋狂沖刷著甲板。

“我們這回是不是死定了。”

白熊頂著驚濤駭浪，四肢伏地的爬到了他身旁，這才如釋重負的坐下：“這樣下去，就算鬼怪暫時沒發現我們，我們也遲早被洪水淹死。”

“不一定。”

伊文搖搖頭，往海港方向望去。遠方海面黑云洶涌，狂亂的風雨之中，海浪形成一條白線，拍打在建筑物的殘骸上碎成無數浪花。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樂觀啊。”

白熊吃力的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包無形都市的香煙，用嘴巴銜出煙嘴，卻發現煙絲已經完全泡爛了。

“真是掃興！”他只能嘆息著將香煙丟進了海水里。

“這種東西，你是從哪兒找到？”伊文發現這家伙居然學會了抽煙，頓時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當然倉庫啊。”

白熊望著濁浪翻騰的海面，遺憾的說道：

“以前光看那些原住民抽這玩意了，后來整理倉庫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幾條，于是就學著他們抽著試試看。一開始抽這玩意是為了消遣，抽著抽著就感覺離不開了。多好的東西啊，既能解悶又能提神。”

“這就是藏私的理由！？”伊文挑起了眉毛。

“不是，絕對不是！吸煙有害身體健康，我是為了你們好。”白熊連忙辯解。

“你們在聊什么呢，快扶我一把！”海豹這時也抓著漁船的護欄，艱難的蠕動到了他們身邊，隔著兩三米伸出了手。

“聊他學會抽煙的事。”伊文說著俯身地遞出手，握緊海豹的手掌，將他從護欄邊拽到了自己跟前。

“都死到臨頭了，能不能別這么灑脫。”

海豹坐到他們身邊，望著混亂的天空，苦笑著說道：“我現在可是慌的不行，說點好消息吧，你們之前的談話簡直就像是死刑犯在互相調侃。”

“好消息么。”

伊文瞭望著傳出群魔亂舞的夜空，目光出神的說道：“好消息是大洪水屏蔽了怪物的視野，或者說它們也在遭受洪水的困擾，一時間顧及不到我們。”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海豹聽他這么說，頓時精神了不少。

“隊長說了好消息，我就說說壞消息吧。”白熊故意湊到對方耳畔，用最大的聲音說道：“壞消息是天空之海搖搖欲墜，一旦我們頭頂的海洋完全崩潰，整個大地都會被洪水淹沒。”

“你可以閉嘴了！”海豹稍稍舒緩的表情僵在臉上，恨恨的罵道。

一一一一一一

漁船的附近海面上出現了一條條難以察覺的身影，豎起的一道道鰭如同刀刃分開水面，在巨浪倒卷的海面上劃出一道道白色的浪跡。

一頭背脊上寄生著數十只魚人的巨鯊悄然來到了漁船右側，這頭和海洋生物融合的怪物潛匿在水下，透過暴風雨注視著甲板上的眾人。后背上僅有上半身的魚人紛紛張開口齒，露出了尖銳細密的牙齒。

“不對！”

“有情況！”

伊文和白熊同時察覺到了異樣，立刻從甲板上站起身來。他們的聲音雖然足夠響亮，但此時一道道水柱劃破了漆黑的夜幕，沉悶的浪濤聲如同大炮轟鳴，很快淹沒了二人的聲音。

就在下一刻，漁船右側忽然遭受了一記轟擊，船體右半側震蕩著忽然高高翹起。艾麗卡和眼魔雖然已經綁上了安全繩，猝不及防間還是順著甲板跌滑下去，然后被繩子勒緊了在半空中，狠狠的撞在甲板上。

砰——！

艾麗卡悶哼一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微微一低頭，一頭金色柔順的長發也跟著微微顫抖了一下。它們撞到甲板然后被彈開的一瞬間，立刻伸手抱住了一根欄桿，然后背靠著背，站在左側的船舷上望向海面和天空。

此時如同渾濁水泥般的海面上，忽然冒出了魚人的身影，這些魚人像是飛箭一樣竄出海水，張牙舞爪的撲向眾人。這些只有上半身的魚人混在雨水中高高躍起，劈哩叭啦落在甲板上，然后奮力彈跳著蹦向他們，似乎是要赤手空拳的將眾人撕成碎片。

“原來是最低級的魚人！”

“它們怎么會只有半邊身體？靠著半邊身體怎么可能在海水里生存？”

“別管這么多了，快把它們趕下去！”

眼看甲板上的魚人越來越多，隱隱有種淹沒船體的趨勢，而眾人又礙于地形無法行動自如。伊文立刻捧起另一根魚叉沿著甲板滑了下去，身影趟地側滑，腳跟控制方向，手里的魚叉如同漩渦一樣卷過甲板，大片大片的魚人撕裂成碎片，一坨坨的掃回海海水。

啪——！

一滴渾濁的雨水狠狠砸在伊文的手臂上，散發出一股詭異的腥味，緊接著，一大片嘩嘩聲飛快的響了起來。

此時右側高高翹起的漁船忽然又傾斜了回來，同時海水仿佛燒開了一樣，迅速泛起大量氣泡。黑夜的海面，如同看不到邊的一大塊地毯，一會兒傾斜到左邊，一會兒又傾斜到右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船體右側黑乎乎的海面上，狂涌的氣泡中，正緩緩浮起一道巨大的陰影。

只見那團巨大的陰影在船邊徘徊了一下，然后很快潛入海水深處消失了蹤影，過了一會船邊的海面上便出現了許多漩渦。就像是海水的流動受到了操控，原本還在向前行駛的漁船波浪推了回來，徹徹底底的定格在原地。

咕嚕嚕——！

海水中逐漸泛起了一圈圈螺旋形的波紋，魚人濃稠的血漿在海面上凝而不散，緩緩浮出了一個龐大粘稠的身影。

那是一條長達上三十米的巨大鯊魚，背上生滿了黑洞洞的爛瘡，零星的瘡口里，還寄生著只有半邊魚人。占據三分之一個身體的碩大頭顱兩側，圓睜著兩枚車輪大小的血色眼珠，巨大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內部刀刃般尖銳的利齒。

漁船在這頭海怪面前，不過是個體型稍大一點的‘’同類‘’。沒有人懷疑它身體中蘊含的力量，只需要多來幾次撞擊，就能將眾人來以棲生的船體撞成碎片。

“想安安靜靜的被海水淹死也不行嗎？”

駕駛室內的戰車從側窗里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露出了絕望而又呆滯的眼神。他努力大口的呼吸起來，卻感覺不到任何緩解，胸膛似乎被什么東西壓住。

噗通——！

丑陋的畸形巨鯊低下頭，眼珠轉動間身軀猛地加速，拋起分開兩旁的渾濁海水，像是一條破水而出的潛艇般撞了過來。

“去死吧！”

艾麗卡單手抱住欄桿，半跪在甲板上，另一只手舉起了手炮，炮筒內很快蓄滿了壓縮到極限的空氣。

轟——！

急旋的氣蛋轟然從炮口貫穿而出，如同出膛的炮彈一般，徑直撞在巨鯊的腦殼上。氣流爆炸的巨大力量將它撞得倒飛而起，旋轉了一圈半后肚皮朝上的仰倒在海面上，然后就徹底沒了動靜。

“這就死了嗎？”

白熊見這怪物沒受什么外傷，卻陷入了僵直狀態，因此懷疑它是在詐死。

“大概不是死了，但也不是裝死。”海豹看著倒翻過來的畸形鯊魚，解釋道：”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把鯊魚翻過來以后，它就會進入到強直靜止狀態。我以前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捕捉鯊魚的，它現在多半是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