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融危機

網吧里，青役頭也不回，輕輕應了一句哦。

林飛躍是消失了一段時間才回來的，自從打入WCG線下之后，他就被某俱樂部招安了，才終于有了和父母攤牌的底氣，這就是論經濟獨立的重要性。

說是經濟獨立其實也就是月工資1500的樣子，好像？以十多年前的物價消費水平也算過得去了。

他像背負使命的少年一樣離去，像英雄一樣凱旋而歸。

他搭上了通往世界賽的末班車，也順帶背了5000塊錢的獎金回來，出現在青役面前的時候換上了一身說得過去的行頭，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

“我其實老早就想問你了，你這種不喊別人姓，只喊別人名，是從哪里剽來的創意？”青役躺在電腦前說。

“我也說不清，好像是天然形成的習慣。”

“這新出的超時空要塞你有看嗎？”青役繼續日常嘮嗑，絲毫沒有再見友人的喜悅。

就這么里來我往無數句之后，林飛躍終于忍不了了，一把扶住了青役的椅子，鄭重其事道：“求求你問我打入世界賽的感想好不好！我想吹兩句！”

所謂逼這種東西，肯定是要有個小迷弟一樣的角色不斷在旁邊問你相關問題，然后你風輕云淡地回答才對，但顯然他找錯對象裝逼失敗了。其實青役也確實有許多問題想問，但是他也深諳此裝逼之道，硬是等到林飛躍繃不住了求問，才慢悠悠裝作不感興趣丟出幾個問題。

那段時間是林飛躍人生最高光的時刻，至今也會拿來回味，他通過打游戲立業，讓家長刮目相看，他的事跡在當地傳開之后，未成年少年摸入網吧上網都變得底氣十足了，表示勞資也能打職業。999小說手機端：https:/m.999xs/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接觸dota的，國外的dota已經很流行了，還有玩家水友自發組織了第一屆TI，獎金有個小5000美元，但在國內這玩意才剛剛流行起來，林飛躍也不以為意，覺得這只是個最近興起的RPG地圖，我當時也沒想過我會走上職業的道路，但命運就是這么神奇。”

林飛躍回來休息了一陣子之后，就立刻回歸原俱樂部了，青役依舊奮斗在原來的網吧，受到對方的影響，青役也萌生了些打職業的念頭。

主要原因不是想成為英雄，而是人性最原始層面的不服輸，從第一款街機游戲開始，青役就是隔著5歲的年齡差爆林飛躍的，論游戲天賦他肯定強過對方，但奮發圖強沒幾天，又從坐著玩模式下滑成了躺著玩。

沒辦法，war3興趣已經走到了盡頭，于是便將注意力放到dota上來，當時不知道這游戲能不能打職業，只是覺得這游戲好玩而已。

仔細想來，“好玩”這個詞，才是一切游戲的初衷。

如果說在此之前的青役只是個兼具游戲與學習的傳奇少年，那么這之后他就開始向網癮少年邁進了，網吧通宵白天睡覺，鴿課上網等等，一遍遍走過那條漆黑孤獨的夜路，自我感覺連背影都和當時的林飛躍是一樣的。

“父母一直向別人吹噓，我們家的孩子不愛玩游戲，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只是還沒遇到能真正能讓我不顧一切愛上的那款。”

就這樣，雖然玩的游戲不是同一款，但兩人卻走上了相似的道路。

“當時林飛躍的ID叫dead，可能是他哪天在課上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老師在講這個單詞，一聽這單詞名字叫死亡，夠逼格，我喜歡。”青役說，“現在想起來這就是殺馬特非主流的行為，也挺符合當年行情。”

很快，無數探子去百度這個ID了，果然毛也百度不出來，主要是叫這名字的阿貓阿狗太多了，充分反映了當時中二人群們的審美價值。

“你們真要搜的話，應該搜火柴俠，這個還真有。”

火柴理論這個詞是林飛躍首創的，他也確實把這個舉動付諸于賽場上了，具體有沒有作用不知道，反正確實引起了不小話題，很多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選手在臺上擦亮一根火柴，直到火柴燒盡。

這也就是當年沒有正規化，否則早有工作人員拿著滅火器上來沖臉了。

當時也沒有什么哥和神，倒是封俠的不少，也不知道這個俠是指傳統大俠，還是超級英雄。

但林飛躍的成績一直都不太理想，要么死在進線下賽前的最后一步，要么在線下賽中草草露頭然后黯然退場，很難讓太多人記住。

“從今天的造星角度來說，其實他離成功一直都很接近，他只需要在一個線下賽中稍微綻放點光芒，他就能名聲大噪，因為他有個別人沒有的優勢。”

所有彈幕都豎起耳朵，等待青役下句話。

“他......長得帥。”

“？？？”彈幕刷道。

總之就這么一年過去了，青役15歲，林飛躍20歲，青役這邊的壓力越來越大，甚至有幾次夜奔網吧翻了車，回到房間卻發現老爹正坐在床邊，林飛躍則面臨的是更加現實的職業競爭壓力。

“但很快，命運的裁決也隨之而至，但裁決掉他的不是賽場上的成績，而是金融危機。”

那段時間爆發了金融危機，很多比賽主辦方垮屋跑路，各種發不出工資，俱樂部也一家又一家的垮屋，很多選手的工資都發不出來。

“這也就是當年的選手太年輕了。”彈幕說道，“這要是擱現在，這不把訓練基地的電腦和家具全部搬空？”

“林飛躍好歹也是工資被結清了再被踢的，但對他來說這不是最傷人的，最令他跌入谷底的是......他被他自己進俱樂部的人頂替了位置。”

金融危機來臨之前，整個電競產業還一片大好前途，都覺得war3還能再戰個十年，林飛躍的俱樂部也擴張了一波，他也了一個朋友進來打替補，結果金融危機之后，俱樂部立刻采取收縮戰略，開始踢人，按道理來說林飛躍就算真的被踢，也應該在這個朋友之后被踢，結果是俱樂部留下了那個朋友，踢掉了林飛躍。

“哈哈哈哈。”

“原諒我們都不厚道地笑了。”

青役也不厚道地在笑：“咳咳，都別笑了都別笑了.....算了，我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雖然聽上去很NGA故事會，但這確實是真的，當林飛躍本人回到老家和青役說了這件事后，兩人也捧腹而笑，林飛躍笑得很苦，但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就讓它成為一個笑料吧，用今天的話來說叫梗。

被踢出俱樂部回到老家的一刻，無數條屈辱和不甘的小蛇在林飛躍的皮膚下涌動，他不懂這一切到底為什么會發生，擊敗他的居然不是一場比賽的失利，不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居然是一場莫名其妙的金融危機？這也太扯了吧！作為一個戰士，他沒有死在戰場之上，反而是死在了原有世界觀之外的力量之下。

就好比在現實中，犯罪組織的頭目可能突然吃個魚翅都能卡死，但在小說電影中這么寫就叫做爛尾，是要裸吊起來婊的，而作者也可能會用一句“貴在真實”來洗自己，如果林飛躍是小說的主角，那么這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不就是一個卡死主角的魚翅嗎？

“這就是貴在真實嗎？確實......它真的發生了，發生得很徹底，很痛，可我從未想過它真的會發生！”林飛躍這樣吼道，也不知道是在對誰吼，吼得撕心裂肺。

很多選手都在那一場金融危機中消失，林飛躍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原來他也并非主角，真正的主角是那些依舊在賽場上拼搏的選手，會被金融危機擊倒的應該只能是嘍啰兵。

在這之后，林飛躍也依然在謀求職業途徑，但都無果，dota的興起也沖擊著war3的地位，他也越來越意識到機會渺茫了，狀態也一直都沒有調整過來，可能他的極限就這樣了吧。

“最可怕的不是失業，也不是失業后無法再就業，而是你得回家面對家人。”

林飛躍有面對親人冷眼的心理準備，同時也有一點期望，那就是希望家人也能夠多一點關心，但結果是期望落空，心理準備如約起作用。

那是林飛躍最難熬的時光，出個門都不敢面對街坊四鄰的目光，這跟他父母太愛吹噓也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最開始打職業賺錢的那段時間，父母眉開眼笑喜上眉梢，到處都在吹噓兒子打游戲也能賺錢，他們習慣以公務員的思維看問題，公司俱樂部國企單位，職業鐵飯碗，好像他一生的工作都已經穩了，也就吹的十分夸張。

當初吹過的逼，現在都還回來了，也就幾個好朋友還能真的陪在他身邊，幫他走出低谷。

“也正是在這段時間我做出了要打職業的決定，依舊得過父母這一關。”青役說。

如果是在林飛躍最風光的那段時間，青役向父母這么說，那還是有點機會被認可的，但現在林飛躍的慘狀整條街都知道了，要是再有哪家孩子敢說要打職業，那父母肯定是要往死里錘的。

“我不會和林飛躍一樣的，因為他是個傻逼，而我不是。”青役這樣對父母說，這時的他，1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