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74 教棍

物體從空間的一個點來到另一個點，單純坐標位置的改變需要消耗能量嗎？這要看它在引力下的勢能是否改變。就像牛頓第一定律所描述的那樣，在理想的情況下，靜止不動和勻速直線運動都不消耗能量。星艦在宇宙中的這一點還是另外一點，對宇宙來說沒什么關系，只要處理好星艦與引力的債務就好了。

因此進入曲速非常麻煩，需要海量的能量，但做好回收的話，這些能量絕大多數還可以返回引擎，留待下次使用。曲速引擎將整個宇宙視作引力的海洋，而星艦就是沖浪板，通過制造出波浪，推動沖浪板前進。波浪在大海中前進時的能量損耗是非常小的，曲速引擎也是一樣。

曲速的“大小”與轉移空間的速率相關聯。曲速1的時候相當于光速飛行，曲速10的時候，相當于將全宇宙所有空間同時搬運到身后，相當于同時出現在宇宙所有位置上。且不說技術上目前還達不到那個水平。即便達到了，估計也飛出宇宙，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要學習好多知識啊……”艾瑞克斯打了個呵欠，雙手揉揉眼睛。他的身體躺在觀景平臺的沙發上，舒適極了，但他的大腦卻在不停地學習，一點也不輕松。這些“基礎學科知識”是每一個復合進化人在D階之前都要學習的，艾瑞克斯·舊也不例外。

“好在不用完全重頭來一遍，只需要復習知識點，讓腦控體加強建立大腦記憶就好了。”

艾瑞克斯的學習方法就是讓調取出腦控體里面儲存的知識，投射到視網膜上進行閱讀和背誦。腦控體本身就是記憶的擴充，這些基礎知識就在腦控體里放著，重要的是建立概念和知識之間的連接。艾瑞克斯讀一遍，如果能夠理解，那么下次他就能準確回憶起來，剩下的工作就是能不能熟練應用，那就要依賴大量的重復了。

“看來腦控體就是個完美的記憶庫，將重要的長期知識放在里面就不怕還給老師了。不過……”艾瑞克斯摸摸后腦勺，心中還是有些落寞：“我丟失的那些記憶怎么辦？腦控體手術削掉的部分不可能再生，難道我和魏銀河在一起訓練的那幾年就等于永遠丟失了？魏銀河還說我有個師父。他能把我的姓氏從章變張，而且新的姓氏烙印在我的記憶中，遠比舊姓氏還要深刻，這說明我完全接受師父，將他視為父親。可我卻完全記不得這個親人……”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艾瑞克斯將目光投向星空。或許師父就在天空中某顆閃亮的星星旁邊，或者需要穿越整個宇宙才能夠再會，也或者永遠不能再見。艾瑞克斯心中有遺憾、有忐忑，但同時充滿希望。他乘坐的是寫著漢字的“流馬”號，已經脫離地心引力在太空中飛翔，至少這第一步已經堅實地邁了出去。

“艾瑞克斯在嗎？”

墻上揚聲器連接著餐廳和活動室門口的通話器，只要一個簡單的按鈕就可以呼叫艦長。艾瑞克斯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起來，然后對著空氣回話：

“金先生？我是艦長，有什么事情嗎？”

“我有個教你戰斗的工作，今天的時間到了。如果你選擇偷懶，別忘了照常付錢。”

“我立刻到！”艾瑞克斯趕緊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沖出艦長室。他到外面一看，金先生正在活動室門口，用鐵棍一樣的大拇指朝里面一擺：“這里面的空間夠大了。”

艦長先生暗暗咽了口水，心中自然非常緊張。他是很羨慕金先生的身手，也希望小狐貍講過的金先生那些傳奇也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他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前不久他已經被姐姐結結實實教育過一次，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臉就已經腫了。現在，別說別的，單說體型，他和金先生至少差出七八個量級，根本沒有希望。

“我是來學習的，可不是來給你當沙包白揍的。而且我還要管理星艦，肯定不能受重傷……”

“我有分寸。”金先生瞇著眼睛，嘴角歪著說話的樣子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艦長的命也是命……”艾瑞克斯從金先生身邊擠過，一只腳剛踏入活動室，立刻感到背后一股大力，他就騰空而起。“哎呀呀呀呀……”他兩只手不自覺地在空中亂揮，以為自己要摔個狗啃食，沒想到只是向前踉蹌了四步就重新站直了。

“身體底子還不錯，不是那種完全沒有鍛煉過的類型。”金先生進來之后用手抹抹臉，然后道：“艾瑞克斯，你想讓我教你點什么？”

“金先生，我和你身體條件差距很大，我永遠不可能像你一樣戰斗，這不是鍛煉能夠彌補的。力量和速度我學不了你，那就只剩下技術方面了。曉曉說你徒手很厲害，但你會用棍子嗎？”

“非常會用。”金先生點了點頭。“這里沒外人，所以我就直說吧。我見過復合進化人用算力棍，那是一種蠻不錯的武器，使用的技術也不錯，但依舊存在問題。復合進化人有強大的算力支持，導致他們用棍子的時候就像機器人那樣：精確、高效但是沒有創造性。我可以教導你正確地使用棍棒，走出你自己的風格。”

“那需要我去拿算力棍嗎？”

“不，我準備好了。你把場地檢查一下，礙事的都搬到一邊，地上別有碎屑。”金先生走向活動室的柜子，里面放著好多盒沒開封的棋牌，但同樣放著幾根灰撲撲的長棍。它從里面抽了兩根，其中一根丟給艾克。艾克伸手但沒接住，那棍子掉在地上，彈了幾彈，聽聲音像是木頭的。

“撿起來！以后看見自己的兵器，就要像看到自己的肢體一樣，不要閉眼，不要怕！”金先生柱棍而立，那棍子如同稍長些的拐杖，雖然略有彎曲，但仍堅韌不斷，將它的重量完全吃住。“這棍子的材料能夠吸收沖擊力，打身上危害會輕一些，但真要用力也會死人。”

艾瑞克斯俯身撿起棍子。棍子齊眉高，入手有些沉，手感更接近硬塑料而不是木頭，近看覺得它是某種3D打印用的復合材料。

“筆直、等粗、圓柱，通體材料不變，這叫做棍。在各種文明里，棍子基本上都是最早的兵器，不僅因為容易找到這種形狀的物體，更是因為它反映了生物對于武器最原始和樸質的要求：延長肢體。”

金先生來到艾瑞克斯面前，右手一抖，他手中的棍子先是如同蟒蛇一樣扭動，又如毒蛇一般激射而出，直笨艾瑞克斯眉心襲來。艾克條件反射地向后躲，但速度依舊不夠快，棍子停在他面前三寸遠的時候，他才剛剛開始向后歪頭。

此時，一股“遲來”的微風帶著嗖嗖的聲音彈撞了艾瑞克斯的額頭，逼他流下一滴汗珠。艾瑞克斯用力咽下口水，雙腿有些抖，但很快控制住，對金先生豎起了大拇指。

“夸獎我沒用。戰斗最重要的不是怎么打，而是打不打。勝負要在戰斗之前想好，就算是被逼到不能不打的時候，也不能停止思考而選擇一味蠻打。武器是身體的延伸，在這里面頭腦也是身體的一部分，一定要用起來。哦，你也不缺算力，這倒是個先天優勢。來，我先教你幾個基本的動作。”

先從握棍之后如何站立、移動、蹲跳、伏地、起身的動作學起，將武器視為身體的一部分，這就要求它必須融入身體的基本動作當中。使用算力棍就會沒這么寫麻煩的步驟，它本身可以變形，只要算力足夠高，它就不會礙事。

但一根實實在在的棍子不會自然與身體融為一體，這需要大量的練習才能逐步建立感覺，好在有金先生在一旁給出意見，艾瑞克斯的進度才能加快。

“別又賴上手腕！你只用手腕，那它就只有手掌的力度。你要用上肩膀，它才會有胳膊的力度。噫……不對！發力過度了。你這次甚至連腳指頭的力量都用上了。如果有穩定的地面，由腳下開始發力是對的，但在失重的時候怎么辦？你的重心在哪兒，就將發力的起始點定在哪兒。力量不止有前進和反沖這一對矛盾，還有旋轉呢！對，就像基本粒子那樣！左旋，右旋！”

艾瑞克斯覺得這個理論很有趣：像基本粒子那樣發力。在他的認知里，武功要從蹲馬步開始，所有發力的源泉都是腿腳，然后到腰，再通過四肢放大。但是在失重的時候該怎么辦，等死嗎？

槍械等遠程武器是一種解題思路，但總會有手邊沒槍的時候。金先生教的這套發力方法不僅可以用在棍子上，它也是控制身體的通用方法。尤其是在艾瑞克斯已經安裝了短時基本力推進器，完全可以用它產生角動量和沖量，然后加以利用，通過這套方法來放大效果，產生威力。

“進入太空，腿腳就基本完成了它們在進化中的主要作用，你必須有一套新的東西來適應新的環境，或者給這些舊時代的東西找一個新出路。”金先生拿著棍子站在艾瑞克斯身邊，哪里有錯點哪里，不斷用疼痛修正艾瑞克斯的身體記憶。

每一棍都不重，但積累下來也不輕快，常犯錯的地方已經出血，給金先生的灰色棍子上染了些紅。不過艾瑞克斯一直咬牙堅持下來，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他發現金先生教的內容很多都能從算力棍基本用法1里面找到，互相對應起來后，體會完全不一樣。不僅如此，他還有點開始明白為什么自己被姐姐揍得那么慘：他認為姐姐是姐姐，但任何一個復合進化人都不是人，而是適應星空的超級生物。她的速度、力量、效率和技術并不單純來自肉體，還有進化插件和腦控體的強大算力。

普通人，給他一臺超級計算機，或許玩玩系統自帶的井字棋就是他的極限。而艾瑞克斯現在就是要學會掌握這臺超級計算機。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金先生說道：“你去醫療艙用點止血消毒噴霧，然后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六個小時之內別洗澡。”

“我還可以繼續學。”

“你的腦子是可以學，但是身體的練習足夠了。一次打得太多，那么每一次打擊的重要性就會下降。”金先生提著棍子向外走，在門口停下來，回頭說道：“你要想繼續練習，那么六小時之后跑跑步，鍛煉一下心肺就好。別的不要練，否則會起到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