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舍不得】

“我來”從三輪車上面往下抬棺材的時候，張建軍一馬當先，直接曲下身子，一個人頂在了最前面。

“告訴大家，安心工作，這邊就不要再來了”

把棺材抬進院子，張建軍拍了拍楊飛的肩膀，把其叫到了一邊，他不想把動靜搞的太大，也沒必要搞的太大，親戚們不打招呼不行，集團里的人，能算了盡量就都算了。

“我知道了，你要不去緩緩吧，吃點飯，這樣下去可撐不了多久”

楊飛點了點頭，他明白張建軍的意思，但是看著張建軍白皮泛起的嘴唇，他實在于心不忍。

“我沒事，既然回來了，幫我好好照料”張建軍轉身步履蹣跚的走進了院子。

“怎么樣”老何走過來問了楊飛一句。

“比我們想象中的更為嚴重，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被弄成這樣，老何啊，你說人這一輩子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中午的時候，張建軍特意去找陳陰陽商量了一下，他不想大張旗鼓的過個幾天，希望明天早上就埋人。

陳陰陽一開始有點不解，以張建軍目前的身價，大辦一場白事才是最正常的，張建軍現在為什么要反著來呢。

不過，緊接著，他從張建軍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莫名的東西，隨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也就點頭答應了張建軍。

因為張建軍決定明天一大早就埋人，所以雙喜在從城里把很多需要用的東西買回來之后，根本沒來得及休息，第一時間就帶著幾個人去了墳地那邊，墳坑昨天晚上張建軍挖好了，但他們打算給鋪上一層轉。

這一點也是得到了張建軍的許可。

晚上十點多給逝者穿壽衣，作為白芳的親身父母，王麗云兩口子在很多人的攙扶下，掙扎著給自己的女兒換上了壽衣。

從昨天到現在，這也是張建軍第一次出現在白芳的面前，本來他也可以給白芳換上壽衣，但被白興拉住了。

白興是以張建軍妻家人的身份拉住了張建軍，并不是因為白芳的去世讓他們這些白家人對張建軍有意見，所以才阻止張建軍給白芳換壽衣，白興這么做，其實也是心疼姐夫張建軍，他知道張建軍身心已經到了快崩潰的邊緣，稍微再受點刺激，恐怕再連一分鐘也堅持不了。

在靈窯里的眾多人面前，張建軍掉了幾滴眼淚，隨即轉身就使盡全身力氣快步走出了窯洞。

隨后，在母親幾乎是要跪下來的求他的情況下，他接過了兩個饅頭，用力的連著手心里的沙子一塊送進了嘴里。

今天晚上收靈的是大姐白霞兩口子。

晚上十一點多，大部分人都走了，張建軍本想拿起掃把把院子打掃一下，但他無法面對老丈人兩口子親自來求他去休息的場面。

“爸，媽，我張建軍對不起你們”

超過一天一夜的高強度活動，張建軍在沖著王麗云老兩口跪下來的那一瞬間，終于又再一次昏了過去，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五點多了，院子外面燈火通明，很多人說話的聲音清晰可見。

望著房頂，張建軍一嘴下去直接咬爛了自己的嘴唇，他這是睡在自己不足一年前結婚時所睡的炕上，他恨！

“抬棺材，進人，在天亮之前，棺材必須抬出靈窯”

村支書郝文亮聲音也有些嘶啞的喊著，昨天他喊了一天，算是給張家幫了大忙，今天現在，馬上要出人了，于白事來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環節，所以他哪怕是把嗓子喊啞了，也要把事情替張家人照料好。

無論是于公還是于私，他都得盡力幫忙。

其實，不僅僅是他，從昨天一大早到現在，張家灣很多人都自發的跑來幫忙，人都是有情感的，張建軍一家人這兩年也算是沒少給村里做好事，現在張建軍婆姨沒了，他們不可能無動于衷。

從靈窯一直到三座墳卯那邊的歪脖子樹下面，棺材全稱要被抬著走過去。

當靈窯門口，吹鼓手和陰陽一左一右，各自手中的法器開始做響時，張建軍一身孝衣，一個人直接站在了棺材最前面，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張建軍這是要親自抬棺材。

這個時候沒有人專門跑過去要替下張建軍，因為他們知道這沒用，也明白張建軍這么做的原因。

“雙喜，老何，我們上”

楊飛揮了揮手，他們幾個和張建軍感情很深的老兄弟迅速走過去各自抓起了棺材的一角，他們做不到去把張建軍替換下來，但可以幫張建軍分擔一部分壓力，也算是幫張建軍分擔一部分痛苦。

抬棺材的還有白興，他一聲不吭的也走到了棺材前面，和張建軍一左一右，直接撐起了前面。

作為親弟弟，這同樣是她該做的。

“出人”

當郝文亮大手一揮，當王麗云和白霞抓著被緩緩抬離地面的棺材嚎啕大哭，當吹鼓手用力吹出一首極致哀怨的來生緣，當靈窯門口跪了一地的白衣人，當張建軍牙縫和嘴唇已經被鮮血染紅，一切的一切都正在昭示著，人，從此陰陽兩隔！

三座墳卯，歪脖子樹底下，這里很快就人滿為患，前來送墳的人很多，剛才在院子里的人基本上都來了。

實際上，雖然張建軍不想大動干戈，也特意把白事時間縮短了，但是這兩天依舊還是來了很多人。

此時此刻的歪脖子下面，烏泱泱的圍了一片。

當棺材被慢慢放入墳坑，楊飛他們這些抬棺材的人，一個個都被累的滿頭大汗，包括一臉淚水的白興，也包括臉色愈發蒼白的張建軍。

墳坑邊，從棺材緩緩被放入墳坑開始，張建軍的眼睛幾乎就一直盯著棺材再沒有動過。

他的嘴角和全身在這一瞬間，終于瘋狂抖動了起來，他一把趴下去抱住了棺材角。

“啊啊啊啊”

他終于眼淚不止的嚎啕大哭了起來，他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