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想了想,同樣直接道:“姚相動不得他?”
“若已往還可,眼下……煥之不知?”
姚崇一樣不掩飾,告訴你了,我現在權力沒那么大了,因為什么你知道的。
“午后我出去。”裴耀卿答應了,他不想把錢讓出去。
憑什么給戶部?我們整個縣的大大小小官員辛苦拉來的,多不容易呀!
“煥之,涮菜。”姚崇目的達到,招呼裴耀卿拿船,船在裴耀卿那邊走。
裴耀卿看了看,拿起一只船上的豆芽:“這便是往后長安百姓家中所種之物。”
“算是青菜。”姚崇跟著說道,他承認,李易出手,絕對利民。
前提是對民出手,若是對自己這樣的官,估計就是宰相肚量、以德服人了。
而自己還動不了他,王皇后那肚子中的孩子怎么有的?當然是他給藥。
陛下登基到現在,承受的壓力多大還用說么。
皇后無出,現在有了。
看皇后那高興的模樣,陛下遷就的態度,就知道是個男孩兒。
至于怎么知道的,少年東主在呀,那醫術……
裴耀卿又拿了一盤羊肉,說道:“再過些時日,白菜蘿卜吃完了,有豆芽,能堅持到開春野菜長出。”
“確是,已往吃野菜當充饑,有了豆油,百姓家中耗糧小,野菜亦可炒,還能生食和焯水蘸醬。”
姚崇再一次認可,少年東主,活人無數,他就不應該出現在人世間。
“先吃著,不要浪費,自助餐用餐價格定死,剩了不吃了,還要處罰,我一個長安令都不敢啊。”
裴耀卿拿了六盤菜,每盤都不多,船上就放那些。
姚崇沒吱聲,因為這天上人間是陛下的,吃東西吃不完扔了,價錢又是同樣的不變,你還有理了?
若哪個大臣每日一堆飯菜扔了,只要有人彈劾,至少要上請罪折子。
少年東主的莊子食堂都會給一些菜單獨立個牌子:早上所剩,晚上即扔;中午所剩,明早即扔;晚上所剩,明日中午即扔。
然后那些飯菜就被莊戶給分掉,可舍不得扔。
裴耀卿涮了一片羊肉,放到碟子中蘸料,扭頭望向下面街道上的行人,道:“去年此時,對面有乞食者。”
“這里是東市,為何去對面?”姚崇還真不清楚。
“因為他們所乞之食乃東市臨街店鋪客人所剩之食,若他們到店鋪前,擾了店鋪買賣,店鋪不會給。
對面勝業坊,若有人招工會去那尋人。東市這廂才愿把所剩飯菜施舍,去年本官無能。”
裴耀卿說著眼圈紅了,去年冬天餓死、凍死不少人,他沒有任何辦法。
今天下面勝業坊邊,沒有一個乞討,倒是有人站在那里仰頭看天上人間,露出羨慕之色。
這個不用管,羨慕就羨慕,你僅僅是沒錢上來吃而已,又不是吃不到別處的食物。
姚崇也不愿意見到有百姓凍餓而死,往下瞧瞧。
“明年若冰燈不行,本相自會找李易問別法。”姚崇保證,他不覺得去問辦法丟人。
宰相難道非得知道所有事情?識人、知人、善用人即可。
其實就是他想開了,不然怎么辦?自己確實不行。
“案子可多?”姚崇見到沒有人乞討了,轉而問起案件。
“不多,忙著賺錢,有活干了,何必去偷盜搶掠別人?多是些鄰里侵占,或男女之事,有告狀苦主,有被告之人,抓起來容易,審起來亦不難。
最怕的是搶掠、偷竊,找人費勁,許多就找不到了。
去歲死了許多人,被勒死、刀殺、棍棒襲頭,有人見了,說出長相,幾人同見,所說卻不同。”
裴耀卿說起去年的人命案,就是搶劫為主,沒錢啊,直接殺人搶財物。
至于矛盾的仇殺什么的無所謂,能找到人,你跑了你家人在。
現在就是誰家的雞懷疑被鄰居給吃了,誰家的女人跟別的男人那啥了,誰家的男人跟別的女人那啥了,誰家的男人跟別的男人、誰家的女人跟別的女人……這后兩個不管。
“無人因懶惰而犯事?”姚崇說出關鍵的地方。
“有幫閑。”裴耀卿告訴姚崇。
幫閑就是給錢干活,什么活都干,有的幫著打斷人腿都行。
其實就是黑社會,有組織的,也有零散的。
平康坊最多,隨時能找人手。
“他們去干活?”姚崇一時間未理解。
“不,他們幫著招人,招一個干活,給他們一份錢,若那個人偷奸耍滑,直接找介紹的幫閑,幫閑會勸好那人。”
裴耀卿說出長安最黑暗的一面,不當長安令,他對此了解甚少。
現在他用這些人,給我把長安暗中的事情處理好,我給你們錢。
有時候比衙役還好用,衙役干活難道不給工錢?
平康坊中有‘大家’,亦有苦命人,各種手段弄來的,有的還是幾歲的女娃娃就被培養。
還有家中子女多,生活困苦,自己賣身的、被父母賣的。
像高力士和楊思勖,都是家中大族,滅族了,年歲小,不能殺,就割了進宮。
另有一些人是賣進宮里,得一份錢財養家里其他人,也給被賣的孩子一個活路。
細數起來,能平安地活著長大,已算幸福。
姚崇閉眼嘆口氣,倍感無奈,換成他,同樣沒辦法。
一口氣嘆完,他突然睜開眼睛:“你下午確實應該去李易那里,問問他。”
“他能管暗中之事?”裴耀卿覺得沒用。
“他至少幫你給今天冬天的百姓安置好了。今年之前你敢想這個冬天會是此般?”
姚崇瞪裴耀卿一眼,不問怎么知道不行?
“好,聽姚相言。”裴耀卿決定去看看,他還有別的事要問,比如戶部想搶錢怎么辦。
二人放下心,慢慢吃。
陸續有客人到來,三樓不用想,早訂滿了,除非姚崇上去才有位置。
“昨日李易作了,不,抄了不少詩,我說出來,你幫著傳傳,傳進平康坊。”
姚崇覺得自己若是不宣揚,李易那里根本不會主動去說。
不像現在京城的文人墨客。
寫什么雙鴨同情詩、小雞啄米詩,各種干謁,逮個人就念,緊怕別人不吐。
而李易那里,隨口便說,說完也不寫下來,跟聊天似的。
姚崇非常不滿意,哪有這樣的,我給你說。
他把李易自己‘抄’的四首詩扔出來。
一個是大雪壓青松,兩個黃鸝命翠柳、一個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一個是挽弓當挽強。
同時也說了褐巖。
“原來宮女和太監的名字是這樣!”裴耀卿這次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