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岳從大廈里出來沒一會兒,就感到氣溫下降得厲害。
他緊了緊已經特意穿出來的冬裝,但仍抵不住室外的寒冷。
耿江岳很想不明白,以巴特弗萊大陸這樣的沙雕氣候,為什么全球90%以上的人口,仍然義無反顧地住在這里。白天熱死,晚上凍死,所有的莊稼只能室內種植,室外只有寥寥幾種像紫桃樹這樣耐寒又耐旱的植物還能活,野生動物更是早就滅絕得一干二凈。
而反觀雨林大陸,傳說四季如春,氣候溫和,有錢人在自家的別墅院子里開派對的時候,時不時就會有一些可愛的有袋小動物,傻乎乎地跑進去賣萌、要飯、求摸,然后被烤成八分熟吃掉。
“唉,狗日的有錢人……”耿江岳只是罵。
雖然知道嫉妒不好,但仍是忍不住。
氣溫越來越低,耿江岳只能小跑起來,盼著能早點到老媽家。馬路上時不時有公交車和出租車經過,但全都沒有為耿江岳停留。耿江岳一路向北,越靠近城北,路上的行人就少。
海獅城的格局就是這樣,南邊是GK區,市政廳、商業中心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中心都在那兒,富人區也在那邊,天黑后路上的人也相對比較多。
北城則是純居民區和工業區,哪怕是白天,也就只有食品加工廠和少數幾個機械廠有點動靜,其他時候,馬路上基本看不到幾個人影。
畢竟住在各個超級大樓里的人,有什么需要,去各自的二樓就能解決。
真正需要每天出門的,只有那些貨運公司的人而已。
耿江岳在路上小跑了大概40多分鐘,終于在8點出頭的時候,趕到自己之前住了十幾年的超級大樓。從外觀上幾乎和現在的家一模一樣,但氣息上卻親切得多的大樓大門進去,耿江岳先上到二樓,走到一家熟悉的雜貨店前。
雜貨店門可羅雀,沒屁點生意,耿江岳連隊都不用排,直接把頭探進售貨窗口,朝里面的大叔喊道:“麥肯,給我拿半斤水果糖,半斤蔥油餅干,兩根紅燭,一捆最好的香!”
雜貨鋪里正在看今晚“玄秘職業聯賽”直播介紹的麥肯轉過頭來,見到耿江岳,不由嘴巴一咧,露出一口黃牙,起身上前道:“今天回來看你媽啊?”
“抓緊抓緊,我上去給我爸燒個香馬上就走!”耿江岳不耐煩地催著。
“還跟你媽鬧脾氣啊?晚上就留在這里睡嘛,你媽愛信神有什么不好的,你自己不也燒香?信哪路神都一樣的嘛……”麥肯叨叨咕咕,手上的動作卻不慢。沒兩分鐘,就把耿江岳要的四樣東西裝進了一個塑料袋里,從窗口里面遞出來。
耿江岳抓過塑料袋,拿出市民卡刷了錢,就話不多說地抓緊朝樓梯口跑去。
老媽家住的樓層低,就三樓,屬于福利房——
福利的意思就是,樓層越低,生活越方便,也越方便個別住在樓里的人上下班。
耿江岳的老爸之前是這幢樓里的保安,配槍,屬于市政廳的外圍雇工,在這種超級大廈里,地位還是挺高的。至少比耿江岳現在的處境好上好幾個檔次。
跑上三樓,耿江岳又快步奔跑了將近十幾分鐘,才氣喘吁吁地來到老媽家的家門前。
按響門鈴,過了幾秒,房門一開,貌似是剛洗完澡的老媽心情明顯很不錯地一下就抱住耿江岳,高興地大聲道:“來啦?媽媽想死你了!”
耿江岳明白這開場只是暫時的,但愿待會兒別吵起來就好。
“進來進來,床都給你鋪好了,今晚在媽媽這里睡吧?”老媽拉著耿江岳走進家里,順手把房門一關。這屋子比耿江岳自己的小房子稍微大一點點,進門是個五六平方大的小客廳,以前就是耿江岳晚上睡覺的地方,客廳里面的小房間,是爸媽的臥室。
小客廳里的沙發已經被掀開,上面鋪好了褥子和被子,家里還開了暖氣,從衛生間的窗戶看出去,外面的天井上方,已經有雪花飄落。
耿江岳把袋子放下來,任由老媽幫他脫掉外套,卻沒馬上答應留下來過夜。
老媽打開袋子,拿出里面的東西,先是笑容微微一斂,接著就嘀咕起來:“你又買這些干嘛呢,早說了這些東西沒用的,要是有用你爸也不會出事。”
“行了,你懂什么?”
耿江岳眉頭微皺,拿起兩根紅燭,走到門后玄關的壁龕前。壁龕里空空蕩蕩,耿江岳蹲下來,打開壁龕下的柜子,從里面拿出老爸的牌位和一個香爐。
老媽不出耿江岳所料,立馬就拉下臉,沒好氣道:“我也就是怕你不高興,不然早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拿去扔了,放著還占地方,神也不喜歡。你就是這種悖逆神的事情干得多了,靈力才會消失掉,你要是都聽媽的,每天跟媽一起贊美神,神怎么會不讓你上大學?”
“不讓我上大學的是中南聯盟次大陸的法律,不是你的那個神……”耿江岳把牌位和香爐擺好,插上紅燭,轉過身,又抽出三根香來點燃,然后在老爸牌位前拜了拜,把香插了進去。
老媽眉頭越發緊鎖,臉色相當不滿。
她故意做出一副無法忍受的樣子,并換上一個陰陽怪氣的調子,開始神神叨叨:“神啊,原諒我的兒子啊,他不懂啊,他不是故意要惹怒你啊。你寬恕他啊,你原諒他啊……”
耿江岳聽得額頭上青筋微微跳動,但只能強忍著不搭腔。
他知道只要這時候還嘴,老媽肯定要發飆。
她一發飆,自己就得馬上離開。
而自己要是走了,那這剛點燃的這幾根香,估計也就白點了……
忍受著老媽狂轟濫炸的碎嘴,耿江岳耐心地等到三炷香燒完,然后又拜了拜,才滅掉蠟燭,小心翼翼地重新把牌位和香爐放回壁龕下面的柜子,省得老媽找借口,趁他不在真的把牌位和香爐扔了。要知道牌位和香爐可不便宜,重新定做,至少得花一百來塊。要不是他住的地方實在太小,沒事合適擺放的空間,他早就把牌位和香爐拿回自己家了。
“我走了。”耿江岳站起身來,直接了當地說道。
一直叨叨個沒完的老媽,這下又不肯了,不依道:“干嘛來了就要走?話都沒說兩句呢?你有多久沒跟媽媽說話了啊?你不想要媽媽啦?”
耿江岳無語道:“我哪里沒跟你說話了,我不是每天都有在游戲里跟你說話啊?”
老媽不滿道:“游戲里是游戲里!那是做工!我們就不能面對面說話啊?”
耿江岳抬手看了眼時間,都快9點了……
“你想說什么?”耿江岳不不情不愿地配合著。
老媽馬上問道:“你這個糖和餅干多少錢?”
耿江岳不禁抓狂起來:“不是每次都一樣的嗎!半斤水果糖一塊,半斤餅干八毛!”
“我就隨便問問嘛,看你有沒有被麥肯騙了,那些生意人壞得很……”老媽習慣性拿耿江岳當弱智,打開袋子看了眼,又沒話找話地抱怨,“怎么又是蘋果味,我都說了不喜歡蘋果味。還有蔥油餅干,我也不喜歡吃,你自己拿回去吃吧。”
“行了,行了,裝個屁,每天嘴上說不要,我一走你吃得比誰都快!”耿江岳實在不知道該跟老媽說什么,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走。
老媽急忙阻攔,拿著裝餅干和水果糖的袋子往耿江岳手里塞:“你拿回去吧!”
“不用了!拿在手上麻煩死了!”
兩個人在門后推了半天,最終還是耿江岳態度更堅決,強行把糖果和餅干給留了下來。老媽卻還沒完,從兜里摸出一個六芒星,強塞給耿江岳道:“這個你拿好,神會在路上保佑你。”
“不用了,我又不信!我爸全身上下都紋滿了不也照樣沒用……”耿江岳冷著臉從屋里走出來,頭也不回就走。老媽跟出幾步,看著耿江岳遠去的背影,眼里帶著幾分擔憂,又實在沒辦法讓耿江岳留下,只能沖著耿江岳遠遠喊道:“你坐車回去吧!別省這幾塊錢!”
“知道了!你自己早點睡!”耿江岳大聲回答著,轉眼就跑過了樓道的拐角。
老媽站在家門口看了半天,手里緊緊捏著那六芒星,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樓道燈眨了兩下,她才嚇得一激靈,急忙回到屋里,趕緊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