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城衛隊!城衛隊!”
伸手不見五指的擁擠空間中,數千人鬼哭狼嚎地四處亂撞,間或又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響起。各種呼喊聲淹沒了所有的有效信息,即便是城衛隊的調度,也完全失去了應有的作用。混亂中,耿江岳分明聽到重重的通道大門被合攏的聲音,整棟超級大樓,顯然已經開始封鎖路口,進入隔離模式。隔離,就是遇到這種緊急突發事件后,應急預案的第一步。只要封鎖住路口,把一整幢超級大樓分割成數不清多少塊的獨立空間,問題就早晚可以得到解決。
這是1600年前,某個天才定下的應急思路。
1600年來,一直有效,從未失手。
唯一的弊端就是,樓里的平民百姓能不能活下來,得看運氣。
因為被分割成若干塊的空間里,只有個別空間是絕對安全的。
耿江岳聽到氣閥噴氣的聲音,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被完全隔離開。而就在他以為自己這幾千人已經被拋棄的時候,黑暗中突然升起了十幾道亮光。
城衛隊的人還在!
而且不止一兩個!
耿江岳心中稍微生出一點活下去的希望,而且轉念間想想也是——
整個海獅城,總共也就900萬出頭的人口。
分成若干個行政區后,每個區域的財政都相對獨立,而人口,就是財政收入的前提。
可能對于市政廳而言,數千人的死亡,只不過是一個“較為慘痛的損失”,但對區域管理者而言,數千人的死亡就不是小問題了。超級大樓里的那些工作間要是一下子空出幾千個,他們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找到足夠的人手補充進去,整個大樓的消費市場也會因此萎靡不振,各種問題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鏈條式塌方出現……
基于以上這些耿江岳隨便動一動腦子就能想清楚的后果,海獅城第四區管委會絕不會容許耿江岳這幾千條命,太過輕易地變成事后統計表格上的一個數字。
畢竟這每一個數字,都特么的是能生錢的優質勞動力啊!
“隊長!避難所的門打不開了!我們被困住了!”
“隊長!三點鐘方向!有個幻靈界的破口!”
耿江岳聽到聲音望去,就見到自己左手邊不到十米遠的地方,在強光之下,那個會治療術的馬尾辮姑娘,滿臉的驚慌失措。
她手里拿著對講機,也不知道在這種哄鬧的環境下,她的隊長能不能聽到她的聲音。不過這些念頭,并不是耿江岳此時腦子里思考的重點,真正的重點在于——
幻靈界的破口?!
在這里?!!!!
這和火山口就在床底下有什么區別啊?!
“臥尼瑪!”強裝鎮定老半天的耿江岳這下也不由得慌了,跟著其他人一起大喊起來,“救命啊!城衛隊!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
他擠開人群,在十幾個照明術同時發揮作用的情況下,終于看清四周的通道,奮不顧身地朝著來路跑去。就在這時,一只鮮血淋漓的手突然從人群中伸出來,一把抓住了耿江岳的胳膊,耿江岳頓時三魂七魄差點被嚇跑一半,二話不說一記右勾拳就揮了過去。
紀曉克一聲慘叫,鼻孔里汩汩流出兩道血,眼里泛著淚花抓狂怒吼:“媽個逼啊!耿江岳,老子跟你有仇是吧?不就吃了你兩把毛豆嗎?至于嗎?至于嗎?!”
“我草!老子還以為是血尸!”耿江岳隨口解釋了一句。
紀曉克淚流滿面:“你媽隔壁,跟你在一起,老子不被血尸弄死,也先被你弄死了。”
耿江岳怒道:“放屁!什么死不死的?老子今天才不會死在這里!”
話音剛落,遠處就有人喊了句和耿江岳差不多的話。
“老子是不會死在這里的!”一個城衛隊下士揮舞著武器,顯然是腦子發熱地朝著一個身后長了對造型相當惡心的肉翅膀血尸沖了過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趕來的王曜京見狀,急忙驚聲喊道:“不要去送死!”
然而,還是晚了。
血尸以一種耿江岳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轉過身來,一爪捏住那個心態已崩的下士的脖子,隨即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的尖牙,一口就咬下了獵物的半個腦袋。
人的顱骨,是很堅硬的。
可在血尸嘴里,完全沒比紙皮核桃好多少……
耿江岳目瞪口呆,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凝固。
“遠程攻擊!”王曜京高聲呼和著,手里瞬間多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長弓,他拉動弓弦,向著那只血尸射出了一發空氣。耿江岳像根木頭一樣站著,隱隱的,看到那發空氣在運動的過程中凝聚成實體,帶著清晨照樣的微紅色光芒,一箭刺入了血尸的肚子。
“嗷!”血尸怒吼一聲,轉過身來,望向王曜京。
拉弓射箭姿勢很帥的王隊長破口大罵:“媽的!射偏了!”
耿江岳聞言,罵得比他還兇:“射偏了喊個瘠薄!驕傲個鬼啊!姿勢擺那么帥有雞毛用!繼續射他媽的啊!”
王曜京沒料到這種情況下還會有人吐槽他,先是懵逼片刻,隨即就怒瞪耿江岳吼道:“老子沒靈力了!那是大招!”
耿江岳抓狂地喊:“阿西吧,這點水平還混城衛隊!我們樓里的保安老伯都比你牛逼!”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越罵越起勁,就聽那只血尸嗚嗚作響發出類似于犬類發起攻擊前的那種警告聲,聲音低沉卻,莫名地有穿透力,讓房間里的所有其他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耿江岳和王曜京二臉懵逼地深情對視。
所有的城衛隊隊員,紛紛緊張地握緊手里的武器,手心滿是汗水。
他們的視線,不停地在鮮血流了一地、只剩半個腦袋的前隊友和王曜京之間來回打量,王曜京的嘴里發干,背后卻明顯感到有點濕了。
他明明馬上就要升職了,怎么會這么點背!
十年都不見得能碰上一回的血尸啊,怎么就讓他給碰上了?
以往就算有幻靈界的破口出現,頂多也就是來點超靈體、食尸鬼之類的貨色,怎么今天就運氣這么差,中了這種大獎?而且看這只血尸的形態,絕對已經是發育成熟的個體,以他的本事,碰上這玩意兒,自保就已經夠勉強了,想干掉它,那不是想屁吃?
看來今天這幾千人,是注定要死在這兒了……
為今之計,只剩一個辦法!王曜京當機立斷,拿起對講機就喊:“呼叫團部!呼叫團部!第四區31號樓一樓請求支援!請求支援!有血尸!頂不住了!救命啊!”
這貨這么一吼,全場老百姓當場就集體崩潰。
上千人呼啦啦地全部朝著被關閉的大門沖去,耿江岳好像迎面看到一堵墻朝著自己沖過來,腦子里竟瞬間想到一個非常貼切的形容詞:人潮人海……
他被人群裹挾著,就像被海浪推著往后走去。
萬幸沒一個不小心摔倒,不然鐵定不被血尸弄死,也要讓人活生生踩死。
可耿江岳平衡能力夠強,紀曉克就沒耿江岳那副身板了。他驚呼一聲臥槽,頃刻間被淹沒在人群里帶倒,隨即就被不知道多少只腳踩在了地板上。
“媽的!”耿江岳見狀罵了一句,趕忙逆著人群,艱難擠到紀曉克身旁,沖著后來瘋狂跑來的人高聲罵道,“擠你們媽啊!人快讓你們踩死了!”
一邊伸出手,使出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把紀曉克從地上拉起來。然而不知挨了多少腳的紀曉克,儼然已經進氣少、出氣多,眼見著就基本快不行了。
“城衛隊那個……夢夢!過來搶救一下!”耿江岳滿頭大汗地朝著不遠處的馬尾辮姑娘大喊。
馬尾辮姑娘聞言望向耿江岳,滿臉的慌張和焦躁。
與此同時,她頭頂上的照明術小太陽,也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隊長!靈力不夠了!”馬尾辮姑娘著急地喊道。
不等王曜京說什么,避難所門前空間里的那十幾個唯一能給人們帶來些許安全感的照明術光源,就一個接一個地飛快熄滅。
黑暗再次籠罩這片區域,已經沖到大門前的人們,越發絕望地嘶吼哭號起來。
“開門啊!救命啊!”
“求求你們!快開門啊!”
哭喊聲此起彼伏。
緊接著,便是一聲痛苦且驚恐的慘叫。
幻靈界的生物,從來不講什么同情心。
血尸就像餓狼進了羊圈,瘋狂地屠殺著毫無還手之力的平民。王曜京冷汗直流地站在原地,除了高呼著讓隊員們集中起來擺出防守的陣勢,對此沒有哪怕任何一點的辦法。
太突然了,早知道不該這么草率地沖進來。
他們原本只是在外面做日常巡邏,連裝備都沒帶齊……
如果裝備齊全的話,集合這么多人,或許還能拼上一把。
可現在……
確實無能為力了。
伴隨著一聲聲慘叫,空氣中的血腥味混雜著屎尿味,越發地濃烈起來。耿江岳艱難地拖著紀曉克,摸黑找到一處遠離人群的空蕩角落,讓已經瀕死的紀曉克,勉強靠在墻上。
“唉,你有什么遺言,就跟我說說吧。”死到臨頭,耿江岳倒是看開了,嘆著氣對紀曉克說道。誰能料到,昨晚上他才躲過一劫,今天就又碰到個更狠的。
果然是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
狗日的,這特么根本就是老天爺安排好的,有劇本、有預謀的追殺啊!
紀曉克已經說不出什么聲音了,咳嗽了兩下,吐口一口鮮血,喘著氣用很微弱的氣息道:“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我草,求生欲這么強?”耿江岳聽著耳邊連綿不絕的慘叫,情緒已經麻木,臉上居然露出視死如歸的灑脫笑容,淡淡然道,“可惜我不會治療術,不然……誒!你身上戴便攜機了嗎?”
聽到耿江岳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紀曉克不由鼻子吸了吸。
兩行熱淚,一下子就從他眼眶里滑落下來。
紀曉克憤怒地控訴道:“死前還想看那些片子?是老子的命重要?”
“什么片子?說什么胡話呢?”耿江岳滿臉純潔。紀曉克說的話,他確實聽不懂,但也沒時間多問,只是趕緊伸手搜了下紀曉克的上衣口袋。
然后果然摸著黑,找出了一副眼鏡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