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士巡防員

劫后余生的人們互相攙扶著，在城衛隊和四周數不清的探頭監視下，排著隊走出一樓。但他們還不能馬上回自己的屋子，必須得先接受各種檢查，以防有個別漏網之魚被某些不明生物咬傷后發生異變，又或者有誰被超靈體附身了卻沒查出來，造成二次事故。

不過在檢查之前，這些人第一站，應該是澡堂。

在這場事故中，有人流了血，有了失了禁，還有人拉了稀……

氣味如此濃烈，不先清洗一下，檢查人員根本下不去手。

耿江岳捏著鼻子，跟在一個屎尿血俱全的紀曉克身后。撿回一條狗命的紀曉克這會兒的狀態跟低階食尸鬼差不多，歷盡劫波，智商盡失，整個人渾渾噩噩，只知道在保安們的呼和下跟著人群往前走，要不是眼珠正常并沒有翻白，指不定兩分鐘前就已經被亂棍打死。

大樓里的保安們，現在也很窩火啊！

耿江岳失去了吐槽紀曉克的心情，他自己也有點垂頭喪氣。原以為立了這么大的功勞，自己會有特殊待遇的，但北城城防軍團團長中校徐震，也就是王曜京的老大，這會兒根本沒時間太過關照他。而且幻靈界事故后接受檢查也是例行程序，徐震也沒辦法搞特殊。

今天晚上必須得把整個北城巡視一遍才能回去交差的徐團座，在短暫的激動過后，留下幾道命令，讓人抓緊修補樓里的幻靈界破口，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離開之前，只跟耿江岳留了句話。

說是明晚8點，約耿江岳在樓里的酒店聊一聊。

死里逃生的耿江岳心里嘆著氣，從一樓出來時，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不明天晚上要不就別吃晚飯了，一鼓作氣玩游戲到7點半，再理直氣壯地去蹭頓好的。如果不是眼下的氣味實在不好聞，他甚至可以繼續構想一番，明天晚上該點些什么菜……

耿江岳排著隊，跟著人流魚貫向前。

迷迷糊糊間走上二樓，二樓巨大的空間里雜亂無章，到處都是收拾店鋪的人。

一個經營雜貨鋪的大媽哭得差點斷氣，就剛才停電不到半小時的功夫，她店里的東西就損失了大半，小部分是因為混亂所致，大部分是被人趁亂搶走。

耿江岳心里嘆了口氣，這時身后又傳來聲聲呼和，讓他們趕緊讓開。大樓內部負責民政的公務員來得很迅速，麻利地把避難所前的傷亡人員從事發地抬出來。擔架上沒死的人這會兒基本全都失血過度暈死了，還有死透的那些，則已經被妥善地裝進裹尸袋，直接送往焚化室。

耿江岳看著一個個擔架遠去，不曉得市政廳這回會怎么安排那些沒死透的人。

賠償肯定是必須的，但就是不知道會賠多少。

那些被血尸撕掉手腳的人就算是勉強治好了，以后生活肯定也會很受影響。而且他們普遍年紀都還不大，哪怕和耿江岳一樣拿著二級市民的身份，傷好之后也不可能住進療養院去。根據海獅城的法律，一個人只有到了80歲，才有資格被稱作老年人，才能享受一部分養老待遇。而如果他是三級市民，那么這部分的養老待遇，事實上幾乎等同于沒有。

所以超級大樓里的住戶，看似吃住不愁，但其實抗風險能力極差。

只要稍微出點意外，他們可能就無法再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下去。這也是大樓里的人們，哪怕日子再苦，也堅持要結婚的最主要原因。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要大。

運氣好一些的話，如果能有兩個孩子，再順利把孩子養到十幾歲獨立，那么這個家庭，存續下來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那可是四個壯勞力，一個月光工分就能掙到上千。

在超級大樓里，一千塊錢至少已經足夠解決90%以上的麻煩。

養老的問題，輕而易舉就能搞定。

這就是為什么耿江岳才不過14歲，他老媽就張羅著給他找媳婦兒。

——顯然不光是耿江岳，而是這里的絕大多數家庭，都是這么過日子的。

唯一的問題僅僅在于，男女雙方的家庭，是否能講好結婚的價錢。

半個小時后，耿江岳終于排隊進了澡堂子。

因為市民等級不同，耿江岳和紀曉克在澡堂子門口被分揀開來。

耿江岳走進二級市民專用的消毒空間，澡堂子里站滿穿著防護服的人，拿著水壓不小的水管，也不讓耿江岳他們脫衣服，直接往他們身上沖水。明明是一群受害者，但因為眼下全都貼著“潛在感染者”的標簽，待遇甚至還不如被關在一樓牢里的那群貨。可轉念一想，三級市民那邊，情況可能甚至更差都說不定……

耿江岳老老實實，半句話都沒有地讓人把他連人帶衣服，沖得干干凈凈，接著渾身濕濕嗒嗒地走過一個干燥間。走出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干了大半。

“你，過來！”

干燥間外，此時已經被圍上了隔離用的塑料棚。

棚子里擺著幾十張桌子，桌子上擺著大量的試劑。身穿高級醫用防護服的檢測師們脾氣都很暴躁，大晚上的被從南城緊急征調過來，不爽兩個字基本全都寫在了臉上。

耿江岳聽到有人喊他，趕緊快步走上去坐下。

檢測師動作麻利地從耿江岳指尖抽了一滴血倒進試管，又滴了點不知什么試劑進去，一邊把試劑放進離心機，一邊飛快問了耿江岳幾個簡單的問題，確認了一下他的身份。

不到20秒，離心機滴滴叫了幾聲，信號燈變成綠色。

檢測師不耐煩一揮手：“行了，你可以走了，下一個！”

雖然剛立了大功，耿江岳也知道自己根本惹不起眼前這貨，偷偷瞥了眼他肩上的中尉軍銜，趕緊輕輕道了聲謝，就忙跟孫子一樣，從出口離開了隔離檢測區。

隔離區外，人們陸陸續續從另外幾個通道出來。

臉上已經基本沒了驚恐，只剩下死里逃生后的麻木。

耿江岳其實很想找點英雄的感覺，可惜那些今天已經受夠的倒霉蛋們根本沒人注意到他。每一個走出隔離區的人，只是仰頭深吸一口氣，就徑直朝著離各自住處最近的電梯走去。

他不禁有點意興闌珊。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居然每個人都跟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仔細一想，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對于這些人來說，活下來就活下來了，于生活而言，并沒有賺到任何東西。而且客觀上講，反倒有那么點損失——被困在樓下一個多小時，就浪費掉一個多小時的工作。個別今天工作時長還不夠的，這么一耽誤，說不定今天就比平時少掙了20個工分。折合聯盟幣，兩塊錢。

兩塊錢……

媽的，人活在世上，到底是圖個什么？！

耿江岳突然莫名的悲憤，完全不曉得今晚自己又是殺怪、又是救人的意義在哪里。現在仔細一琢磨，他居然把學習絕世神功和購買人間至寶的機會，拿去救了一個和自己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人！而且話說回來，那種情況下就算他不去救人，也根本沒人會譴責他的吧？

阿西吧，好虧啊……

耿江岳很糾結地低著頭，滿心無語地朝著18號電梯走去。

一只超靈體才能換1點人品值，像今晚這樣的機會，估計這輩子也就這么一次了……

而且就算有人給他創造類似的機會，他也不敢再來第二回啊！

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一個的生命，理應茍到死……

心里萬分懊惱地一路想著，不知不覺，耿江岳就走到了18號電梯口。

隨即，耳邊就響起一個振奮的聲音：“小尊者！”

耿江岳聞聲抬了起頭，就見王曜京快步走到他跟前，向他行了一個軍禮，然后拿出一本證件和一個很大號的野戰包，遞到耿江岳面前。耿江岳迷糊問道：“這個是……通關大禮包？”

王曜京笑道：“小尊者，我代表海獅城守備軍團辦公室正式向你告知：你已被海獅城守備軍團征調，海獅城北城守衛軍團辦公室正式任命你為海獅城北城第四區巡防隊下士巡防員！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

一本正經地說完后，王曜京把背包塞進耿江岳懷里，滿臉歉意道：“小尊者，委屈你先干幾天基層工作。軍團有軍團的規矩，新人要晉級必須得攢工齡，團座也是能力有限，最多只能給你先弄個下士，再高他也沒辦法。你的作訓服和軍銜章全在包里了，明天我再帶夢夢來謝你。她剛才死而復生，現在還有點接受不過來。我先替她謝謝你……”

兩個人說話間，四周慢慢聚起了不少城衛隊的人。

王曜京說得差多了，突然又是一個立正，大聲道：“全體都有！”

邊上一大票城衛隊員肅然立正。

“向耿江岳下士敬禮！”耿江岳身旁齊刷刷一片軍禮。

耿江岳身為一個土鱉，當場就被震撼得暈暈乎乎。

“禮畢！”王曜京把動作一收，拍拍耿江岳的肩膀，咧嘴道，“小尊者，我們還要繼續帶隊巡邏。今晚應該是不會再有事情了，你好好休息。”

“哦……”耿江岳愣愣地點了點頭，剛看著王曜京轉過身，突然又喊住他道：“王隊長！那個傻逼弄死了沒？”

“那個誰嗎？”王曜京回過身，淡淡一笑，“放心，已經交給軍法處了，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