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既得利益者(五)

所以等耿江岳下到二樓，時間依然還早。

清晨的二樓，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顯然是昨晚上大樓里的工作人員連夜清洗過。所有被撞壞的門窗也都修理好了，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耿江岳閑庭信步，走進18號食堂，本以為自己一身軍裝應該很拉風，結果剛一進門，就見滿屋子都是城衛隊的人，不由微微一怔。

他平時極少在食堂里看到穿軍裝的人，因為北城的超級大樓里幾乎住的全都是二級和三級市民，而軍人作為一級市民，則普遍都住在南城。

平時出于執行任務的緣故，巡防隊員們偶爾會在中午或者晚上，在北城某座超級大樓的某個食堂里就近用餐，可早上六點多聚集著這么多人，就確實就有點奇怪。

——根據海獅城各支巡防隊的規矩，他們通宵執行任務的下班時間通常只到早上5點。下班之后，巡防員哪怕要吃過飯后再休息，也會選擇回南城自己的住所，這樣顯然比較方便。

不過今天，看來是情況比較特殊了。

瞧他們身上帶著不少裝備的樣子，好像是特地來執行全天候任務的。

耿江岳看了他們一眼，沒發現昨晚上同生共死過的戰友，就很快把目光移開。

不熟，而且沒有直接訴求，就不要主動上前亂搭訕。

這是耿江岳一貫的做人準則。

他裝出一副“自己人”的架勢，從門口的餐柜里拿了餐盤，排到了平時習慣的窗口隊伍后面。

幾分鐘后，等耿江岳來到窗口前，打菜的阿姨已經換了人，不是平時那個，也不知道是昨晚上遭遇了不測，還是今天請了假，只是滿臉堆笑地客氣問道：“長官，想吃什么？隨便點。”

耿江岳掃視了一下窗口內的早點，淡淡一笑。

“今天沒什么胃口，就隨便吃點吧。”

三分鐘后，耿江岳刷了一塊錢，端了十個牛肉包子、一大碗餛鈍、三大根油條和一碗糯米飯、一杯甜豆漿回來，要不是餐盤實在裝不下，其實他還很想喝幾口胡辣湯。

大馬金刀地找了個空位坐下來，耿江岳花了半個小時，靠著意志力，死撐下了這輩子以來最豐盛的一頓早飯。等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他打著飽嗝、摸著肚子，突然間就不想回家了。

好在，老媽昨晚上好像也說過讓他不用回去。

這就不算出爾反爾了。

“媽，我明天回家，給你個驚喜。”

在市民卡上給老媽留了個短信，耿江岳晃晃悠悠站起來，便出了食堂。

等他一走出門，食堂里的幾撥士兵就小聲議論起來。

“那小子是誰啊？哪個小隊的？這么年輕就當上士官了？”

“南城的吧，少爺官兒多得是呢。昨晚上我們拼死拼活的，他們倒好，早上睡醒過來吃個飯，這履歷上就混到功勞了。”

“那小子長得挺白凈啊，就算不是少爺，也可以靠其他路子上去吧，嘿嘿嘿嘿……”

“昨晚上聽說一營那邊出大事了。”

“狗屁大事，再大也就是多死幾個人，昨晚誰家沒死人？”

再后面的話，聲音就越來越小了。

耿江岳一路打著噴嚏，走了51段樓梯回到樓上。

回到家里，反正也是閑著沒事，不等衛生間落地窗戶前的透光感應墻打開，他就直接戴上了游戲頭盔——之前他是覺得工作還是得有點儀式感，但現在，他顯然不用再靠打游戲的這點工分過日子了。儀式感什么的，也就多余了。

要是不出意外，最晚明天，海獅城北城守衛軍團就應該會給他安排新的崗位。

荷爾蒙說得沒錯，以后恐怕是真沒時間玩游戲了。

突然間就開始懷念當人肉電池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怎一個賤字了得啊……

耿江岳心里欠欠地想著，眼前的登錄界面飛速閃過。

掃描確認身份中……

耿江岳，游戲編號HS301801010111……

狀態：信號正常連接中……

狀態：您已升級為永久免月費玩家，該狀態下次登錄不再顯示，祝您游戲愉快……

未提取工分：110分……

進入游戲緩沖區的金屬屋，耿江岳張嘴就破口大罵狗日的游戲商跪舔統治階級不要臉，薅窮逼的羊毛就連每個月30工分都不放過，舔一級市民就馬上永久免費，何止是不要臉，簡直就是不要臉！啊呸！惡心！惡心吶~！

罵得正嗨，金屬屋里就叮的一聲。

一個很機械化的語音提示道：“您的幻鄉新手禮包已發至游戲，請注意查收，祝您游戲愉快。”

耿江岳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險惡，比龜孫戒指還險惡！

想收買我是吧？

好！那老子就看看，你拿來收買我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進入游戲。”耿江岳迫不及待。

話音剛落，他便出現在了新手村的游戲商店前。

耿江岳麻利地調出人物面板，點開位置很顯眼的禮包。

幾件新手裝備，頓時躍然眼前。

黃金護甲：減少10%物理傷害。減少5%元素傷害，減少5%附魔傷害。耐久20/20。

白銀護臂：減少5%物理傷害。增加10%攻速。耐久15/15。

白銀帽子：減少5%物理傷害。減少5%精神傷害。照明+2，視野+1。耐久15/15。

白銀腰帶：減少5%物理傷害。增加抗沖擊效果5%。空間儲物+5。耐久15/15。

白銀護腿：減少5%物理傷害。增加抗沖擊效果10%。耐久15/15。

白銀長靴：減少5%物理傷害。增加10%移動速度。耐久15/15。

青銅戒指：增加10%命中。不可損壞。

白銀護身符：增加5%的閃避，1%的幾率免于死亡暴擊。不可損壞。

所有八件裝備，一家人整整齊齊……

耿江岳盯著這套玩意兒，口水流了半分鐘都不止。

看看到現在還裝備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破布甲，只有5%的抗寒，再對比人家新手禮包送的黃金護甲，直接就是5%的抵抗元素傷害。

知道啥叫抵抗元素傷害嗎？就是同時能夠抗寒、抗火、抗電、抗毒，全能的啊！

更不用說，還有5%的物理防御，以及他連聽都沒聽說過的抵抗附魔。

難怪一級市民的身份這么受人羨慕。

感情這才叫人上人……

只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也不該罵游戲商的……

畢竟這個社會也不是完全沒給大家成為人上人的機會，只是九成九以上的人都自愿放棄掉了。讀個書有什么難的呢，怪誰呢？嗯？

“怪靈力測試儀！”耿江岳剛替游戲商辯解了兩句，突然又一巴掌抽到自己臉上。

要不是自己昨天絕地求生，就算成績再牛逼，今天也不還是人肉電池一枚？

可見上升渠道這事兒，真還不好說呢。

畢竟規則是人家制定的，隨時都能改……

而他們這群人，能不能往上攀爬，或許大半還是得看運氣。

像昨晚上那樣的情況，像耿江岳這樣的靈力渣，一生能遇到幾次？

活下來就不容易，還想立功翻身？

想屁吃呢！

耿江岳心思復雜地想著，說不出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繼續批判。

怎么說，自己也已經占了這個制度的大便宜了啊……

吃著人家的飯，罵著人家的娘，有點不厚道吧？

但還是覺得別別扭扭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耿江岳得不出答案，可還是麻溜地換上了新裝備。

淘汰下來的抗寒破布甲，隨便歸置到還很空的儲物箱里。

除了能存錢之外，儲物箱還能存放50個單位的物品。

換上新行頭，耿江岳開啟了上帝視角。把自己在游戲里的新形象好好打量了一番，心情爽朗了不少。像我這種集英俊和才華于一身的美少年，怎么可能去跟老媽介紹的姑娘相親？

“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耿江岳嘀咕著，邁開步子，快步朝黑鴉森林的方向跑去。幾分鐘后，便滿腦子自言自語碎碎念地來到了森林較深處。

大清早的，森林里已經有了呼呼喝喝的聲音。

耿江岳還當是劫道的這么敬業，大早上地開張搶劫，走近了看，才發現原來一大群人正攆著一群烏鴉在跑。平日里囂張跋扈的黑烏鴉，此時全都被追得生不如死。

一旦被人抓住，就立馬會有幾十個人圍撲上來拔毛，根本不懼鳥群的攻擊。

耿江岳愕然發現，這才過了一天，他發明的“薅鳥毛”技能，居然就這么大行其道了？！

“臥尼瑪……這以后別說鳥毛，估計連鳥都撈不著了吧？”

耿江岳有點小吃味念著，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以后跟這群貨再也不是競爭關系，心里就又平衡了回來。不枉自己在幻鄉的新手村開墾挖掘兩個月，離開游戲之前給這群貨留下繼采藥和挖礦之后的第三個創收點，就算是自己為全市的三級和二級市民做的一點小貢獻吧……

耿江岳胸懷寬廣地想著，身邊卻冷不丁刀光一閃。

“我靠！敢行刺寡人！”耿江岳一腳就把遞刀的中年拾荒團的成員踢翻，再定睛一瞧那撲街，正是下令追殺自己的那個小屁孩的狗頭軍師。

狗頭軍師被耿江岳英俊的一腳踢成輕微傷，但根本不在乎，他爬起來就喊：“大俠！我是來還債的！這把刀是那個小孩兒拿野山參換的，他家里出了事，沒靠山了。說把刀還給你，求你以后別在游戲里欺負他！要是我不把刀給你，他說等他回來，就親自向你告狀！”

啥？什么亂七八糟的？

耿江岳聽得一頭霧水，問小屁孩的狗頭軍師道：“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這不昨晚上停電嗎？他爸是樓里的保安，昨晚就……”中年人比劃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

耿江岳這下算聽懂了，沉默了兩秒，擺手道：“算了，我用不著了，就給他吧。等那小孩回來，你告訴他，我不會那么無聊找他麻煩的。過幾天我就去城衛隊上班了。”

中年人聽得一愣，又仔細打量了一番耿江岳的行頭，驚呼道：“您這是當官兒了吧？”

耿江岳笑了笑：“算是吧。”

士官……應該勉強也算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