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極冬往事(上)

墻上的掛鐘，鐘擺來回擺動，每秒一個周期，精準得猶如天上星辰的軌跡。

議事廳里頭，一片寂靜。

在瞬間的小驚訝后，在座的每一個人，全都又變得非常鎮定。

沒有人要搶著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奧古斯丁，默然不語。

他們這些人當中，哪怕是成就最低的米高佐敦，都經歷過太多太多尋常人幾輩子都遇不上的大風大浪。他們見過的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已經多到大無法計數。如果全都寫出來，每一段都會是普通人眼中的傳奇。而他們不僅經歷過那些，還一直活到現在，乃至戰勝對手，獲得好處。

對他們來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什么太多事情值得大驚小怪了。眼前這個希伯家族未來第一順位繼承人在他們面前口出狂言的無禮舉動，比起往昔的那些情況，實在算不了什么。

只有米高佐敦，心里略微有點打鼓。右手的食指，無聲地在桌面上無聲敲打著，半張被野獸劃傷的臉上，那只尚還能用的眼睛里，透著些許不安的光。

奧古斯丁面向米高佐敦，笑了笑。然后忽然打了個響指，屋里的人就聽砰的一聲輕響，掛在議事廳墻壁上的那些從未燃燒過的裝飾火炬，忽然躥出火苗。

砰！砰！砰！砰！

108個火把，飛快地依次點亮，在議事廳的四面墻上轉了個圈，將整個房間團團包住。

火苗變成搖曳的火舌，照亮每一把火炬底下，形態各不相同的雕刻。三頭的擘內，榔頭人身的洛克，渾身長最的別西卜，牛頭人托倫，魅魔莉莉絲……

以及，鼻子上面，只長了一只大眼珠子的奧古斯丁……

“這間議事廳，建于六百年前希伯家族分家的時候，光明神教創立之初。但是這座城堡的歷史，卻能追溯到兩千二百年前。”奧古斯丁的聲音，在屋子里再次響起。房間里的每一個聽眾，在晃動的火光下，全都顯得臉色陰晴不定。

“那個時候，全世界的人口數量是八十億，腦波電技術剛剛誕生，地球有一年四季，大地上沒有怪物，人們也不知道什么叫幻靈界。

所有活得安寧而悠閑，世界那么美好。

但為什么呢？因為有我們……”

奧古斯丁圍著長長的圓桌，慢慢從每一個人身后走過。

雖然只有十歲，可他的身高和體型，卻已經和普通成年人沒什么區別。他的手，從每個人身后的椅背上，輕輕拍過，留下一個不起眼的印記。

嘴上也就繼續往下說：“大多數的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了要一輩子吃苦的。所有人都需要付出極大極大的努力，才能勉強長大成人，勉強活下來，并在我們這些人的祖先們的恩賜下，獲得一點微薄的報酬。這才好生下下一代，繼續世世代代為我們服務。

我們的祖先，是光榮的，是善良的，我們允許那些遠不如我們的人，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用他們微不足道的力量，為我們提供一點可以忽略不計的幫助。我們讓他們在屬于我們的田間耕作，讓他們在屬于我們的土地上搭建房屋，在他們在屬于我們的礦坑里挖出寶藏，甚至為了能讓他們做點更復雜的事情，還給他們提供了學習先知文字的機會。

可那些人啊，非但不感謝我們，還認為我們剝奪了他們的自由。

一代又一代人，處心積慮地想要取代我們，霸占我們的財富，奪走我們的地位。

哪怕我們運用自己無上的智慧，讓他們住進了溫暖的超級大樓。

讓他們躺著就能生活，讓他們免于饑餓和寒冷的威脅，他們還是那么地不聽話。

所以，我們的祖先迫不得已，最終創造了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一個發明。

這個發明的名字，那個時候時候的人，管它叫寒冬極夜制造機。

我們現在的人，稱為這個發明所造成的效果叫——極冬節。”

寒夜中的北極點，萬米厚的冰蓋下，黑色的霧氣，以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強度，從地面下噴薄出來。地面上的冰蓋突然猛烈搖晃起來，冰蓋咔咔作響，裂開一道道深不可見的裂縫。裂縫下面，伴隨著那些黑霧，人類痛苦的嘶吼聲也穿透萬米深淵，傳到了地面。

耿江岳從傳送陣里走出，迎面而來就是一根要命的冰柱，被他一巴掌驚險拍飛。

他身后的熾天之翼，瞬間打開，輕輕一扇，在黑霧中騰空而起。

四周濃郁到幾乎無法形容的黑霧，讓他目瞪口呆。

“嗚嗚嗚……”

“媽媽，媽媽……”

孩童無助的哭喊聲，從底下源源不絕傳出。

耿江岳將照明外掛的功率無限開啟，光線穿透黑霧，朝著冰蓋的最下面延伸過去。

一個渾身慘白的小女孩的身影，從他的視線中一閃而過。

耿江岳嚇了一跳，差點喊出聲來。

可緊隨著，隨著光線無限下探，那樣的身影，卻越來越多。數不清的孩子，伸直了手，想抓住耿江岳投下的亮光。每個人都瞳孔發白，眼里看不出表情。

耿江岳能分明地感覺到他們內心的害怕和對生命的渴望，卻完全感覺不出，他們身上哪怕一丁點的生機。是超靈體，一群有意識的超靈體。

這個世界上的那些嚶嚶怪，難道就是這么來的……？

耿江岳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探照燈外掛，持續往下走，過了足足有半分鐘的時間，突然間，冰蓋的最下方，一片幽藍色的光，進入了他的視線。

終于見底了。

耿江岳瞬間移動到冰蓋下面，可就在他落地的剎那，眼前的畫面，卻讓他頓時毛骨悚然。

冰蓋底下，是一個天然冰洞。

那冰洞地面上，列著一個巨大的魔法陣，魔法陣綿延數公里，足有一個小鎮的面積那么大。走近看，魔法陣的各個供能點位上，躺著無數孩童的尸體。

這些尸體，不知已經被冰封在這里多長時間。

不少孩子臨死前都還一直瞪大著眼睛，臉上寫滿恐懼。

耿江岳在這片駭人的尸堆中走動著，身上的雞皮疙瘩，不住地泛起。

那一具具普通人類和半怪孩童的尸體，讓他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又到底……是誰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