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憶海心思特別細,尤其對媳婦兒的事情特別上心。
他敏感的察覺到了:只有兩口子在的時候,洪果兒就叫黎燕珊“黎燕珊”,而當有外人的時候,又叫黎阿姨……
這個再細小不過的細節。
多多少少說明洪果兒的心里還是有一些“微妙”和“糾結”的。
顧側頭望著媳婦兒,嘴唇動了動,終于還是什么都沒說……默默的點了點頭,“行,那我陪你去看看她!”
世界掃過角落里和王長安說話的安世勛,“那……咱們還用跟安書記打個招呼嗎?”
“不用!”洪果兒也把目光落到了安世勛的身上,“我看他的神情,是真心真意關心黎燕珊的,等他談完事情,他肯定會過去的!”
“嗯!”顧憶海輕輕的攬著媳婦兒的腰,邊往icu病房,走邊低聲的和她聊著天,“我是第一次見這個安書記,以前聽說過他剛調回市里的領導!按官職來說,也算是個大干部了,可我覺得,他好像也沒什么官架子,對人還是挺親和的,是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洪果兒瞄了他一眼,“他親不親和?跟我有什么關系,我現在沒心情想這些!我只知道我媽含辛茹苦的把我養了這么大,我還沒來得及報答她的恩情呢,她就進監獄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她,怕她在看守所里吃不好,睡不好,是不是欺負?我哪還有心情想別的?”
洪果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我……”
顧憶海趕忙息事寧人的擺了擺手,“得了!得了!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現在考慮咱媽還考慮不過來呢!不說別人!行了吧?”
媳婦兒懷著身孕,情緒不穩定,做丈夫的必須懂得看臉色,哄著,勸著,讓她不激動。
這才是顧憶海現在的終極目標,“我馬上親自跑一趟,去公安局給媽送點東西,順便看看她一切都好嘛,這樣行了吧?”
“我得吃點去看!”洪果兒執著的要見金鳳香,“你別看我媽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可出了這么大的事,她心里一定沒底,自己在公安局里……我真是不放心!我要親自去一趟,當著她的面親口說:我們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我們是不會放棄她的。”
不再多說了。
上了樓梯,拐過了走廊,到達了icu病房的門口……抬眼一看,錢維康和洪風,就坐在走廊外的長椅上。
洪果兒快步的走了過去,低聲的問了一句,“情況怎么樣?”
洪風憨直的答道,“我也不知道!人家說了:只有病人的直系親屬,才能過這個隔斷,然后才能到icu病房,隔著玻璃往屋里看!我啥也不是,人家能讓我去嗎?出來進去的護士雖然多,人家也沒人跟我說情況。”
原來如此。
洪果兒又把視線轉到了錢維康的臉上。
錢唯康也默默無語的搖了搖頭。
一樣的!
什么都不知道。
洪果兒略一沉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顧憶海是個果斷的人,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不能一個勁兒站在這陪著媳婦。
他把洪果兒摁坐在長椅上,“那你在這等一會兒吧!順便休息一下!一會兒安書記回來了!他是直系親屬,就可以知道情況怎么樣了!我先去打幾個電話,馬上就回來?”
隨口吩咐洪風,“哥,你給我來一趟,你回家給媽收拾點兒換洗的衣服!收好了,就送到這兒來,然后,咱們去公安局看看她!”
“嗯吶!”洪風點了點頭,又瞧了一眼妹妹,“那我走了?”
這就跟著顧憶海下樓了。
洪果兒默默無語的坐在長椅上,低著頭,心里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過了好久了。
長廊上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
黎燕妮交完了住院費,快步的趕了過來。
她第1句話也是問,“情況怎么樣了?”
問的是洪果兒!
洪果兒沒答!
錢維康識趣的接過了話,還是那一句,“黎總,你姐姐已經轉到icu病房了,不過,非直系親屬,不讓進!我們也見不到人。”
“那我進去看看,我是直系親屬!”黎燕妮火爆脾氣,急性子……不見到姐姐的人不放心,大步就要往i
cu隔斷里走,走了一半,身形頓住了,轉回身,又走到了長椅邊,一把抓住了洪果兒的胳膊,“你跟我來!”
她的手勁還挺大。
半拖著洪果兒,過了icu的隔斷走廊,做完了登記……眼睛可以看到icu的大玻璃窗了,大概是近鄉情怯?
黎燕妮原本急速的步伐慢了下來,腳步略顯沉重的越走越慢了。
姐妹情深!
一想到面前這個大玻璃窗,猶如是一條生死線,無情的把姐妹兩個人就此隔開:自己在這邊安然無恙,而姐姐卻在病房里徘徊在生死邊緣……
黎燕妮就覺得心口上好似壓了一塊千斤重石,壓得她都喘不上來氣兒。
她拉著洪果兒的手指冰涼而顫抖,扭頭望著洪果兒……眼神里帶著無奈和虛弱,仿佛是想從對方的身上,尋找支撐和力量。
洪果兒回望著她。
略一猶豫,還是無聲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黎燕妮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雖然低沉語氣里去透著堅決,“洪果兒,你陪我!”
兩個人一起緩步的走到大玻璃窗邊,抬眼望了一看……icu病房里有兩個護士正在監測忙碌著。
黎燕珊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床頭是數不盡的各種儀器,身上插著大大小小的針頭,因為臉上戴著氧氣面罩,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所以,遠遠的看過去,越發顯得她的瘦小和無助……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不看身形,真就沒法辨認里面躺的人是誰了。
黎燕妮忍不住紅了眼眶。
單手下意識的捂住了嘴里的哽咽。
她是個堅強的人,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盡管如此,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流。
也不知道為什么……
洪果兒看了病床上的黎燕珊,心里也覺得萬般難受,再一看黎燕妮隱忍的樣子……她略抬起的手臂,安慰的拍了拍對方的肩。
黎燕妮突然之間像是崩潰了。
兩手一張。
摟住了洪果兒的肩膀,干脆撲到她的身上,嗚咽的哭出了聲。
黎燕妮的嘴里小聲的嘀咕著,“這不公平!為什么?我姐是個好人,她沒害過人!命運對她不公!奪去了她的愛情,搶走了她的孩子,現在還要要她的命?為什么?我姐做錯了什么?她憑什么要受這樣的懲罰?她不能就這樣走!她人生中還有遺憾!”
“她還沒享受過真正的天倫之樂!她才剛剛體會愛情和家庭的幸福,她熱烈的期望著一家團圓……怎么就不能如愿呢?”
洪果兒雖然從這話里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些端倪,可不知道該怎么接口,只能輕柔的摩挲著黎燕妮的背,嘴里毫無意識的安慰著,“一切都會好的,會好的!別擔心!”
“我怎么能別擔心?”黎燕妮猛的抬起了頭,囫圇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洪果兒,我真是不明白,這話你說出來,怎么那么容易?就因為我姐沒養過你,你就能忘記了血緣?就因為當初是別人替她做了選擇,給她抱錯了孩子,你就能把一切錯誤都怪在她身上?狠心的不認她?”
洪果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指責搞愣了,瞪圓了眼睛,“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我說的就是事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才是我姐的親生女兒,安世勛是你的親爹!金鳳香的親生女兒早就已經死了,到現在尸骨無存,誰都不知道那孩子埋在哪兒了。”
黎燕妮不能再忍了。
她替姐姐叫屈,干脆用手向著i
cu病房里一指,“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那里躺著才是你親媽!她掙扎在生死線上,她不愿意走,她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聽你喊她一聲媽!當她知道了真相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想認你,可她的顧慮太多了,心腸太軟了,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結果把自己考慮進去了,臨死了,還聽不到女兒的一聲呼喚。”
她大概是因為壓抑隱忍了很久,再加上現在面對即將失去親人的悲痛,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也有些激動的用手點著玻璃窗,“洪果兒,你如果還念一點兒母女之情,如果還感恩她曾經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那你現在就喊她一聲媽,現在就喊,我相信,雖然隔著玻璃窗,我姐一定也能聽到你的,只有你的聲音,才能把她從生死的邊緣喚回來!你們母女連心,你是她這輩子最深切的愛!是她寧可拋棄丈夫和愛情,也不愿意放下的人。”
洪果兒覺得腦子里嗡嗡的,仿佛是像跑著一列火車……
黎燕妮的話,在她耳邊不斷的回響:
“金鳳香的孩子已經死了!尸骨無存!”
“他們抱錯了孩子!”
“你才是我姐的親生女兒,安世勛是你的父親!”
“你現在就叫她一聲媽!”
洪果兒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黎燕妮上前一步執著的抓住了她的肩,使勁的搖晃著了,“怎么?你不愿意認母親?為什么?你自己現在也懷著孩子,你應該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吧?我再說一遍,我姐當初不是拋棄你,是被醫院的人設計抱錯了孩子,她自己壓根就不知道!20年了,她一直以為安琪兒就是你,所以,才走遍世界各地,為她遍尋名醫,精心的照料她!呵護她……”
“我姐愛孩子的心情是無私的!抱錯孩子,并不是她的錯!當然,也不是你和金鳳香的錯!在這場悲劇里,幸運的是,你還碰到了一個好養母,我理解你感恩洪家的心情,可這并不影響你認你的親生母親,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你……”
黎燕妮的話還沒說完。
突然……
icu里的儀器“嗶嗶”的大叫了起來,透過玻璃窗隱約的可以看見,黎燕珊的心電圖,已經畫成了一條直線。
一個護士急急忙忙的給她做著心臟按摩,另一個護士趕出去叫醫生……
一時之間。
u的病房里充滿了緊張的空氣。
一下子忙了起來……
黎燕妮撲倒碩大的玻璃窗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姐,姐,你要挺住啊!我們都在!我,姐夫,哦,對了!還有洪果兒,她也在!我們都在這里陪著你!等著你!你不能放棄啊!你要回來!如果你就這么走了,我們所有的人,都會遺憾終生的!”
身后想起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安世勛連跌帶撞的,拄著拐杖也來了。
他撲到玻璃窗邊,臉色白的像是紙,鼻翼飛快地吸動著,聲音里帶著最撕裂的痛,“阿黎,燕珊,你別走!你不能走!”
洪果兒隔著玻璃窗,臉色蒼白的望著icu里的緊張救治,嘴唇顫抖著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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