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嘎查村,一個地圖上很難找到的小村莊。
天河的情況擺在眼前,各盟各旗層層指令下達。一道命令從帝都到這個不起眼的小村子,只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在從前,這是不可思議的。
興安盟科爾沁右翼前旗察爾森鎮沙力根嘎查村很快接到指令,這個小村子里有518戶、1739名村民,其中有從天河歸來的過年的外出務工者14人。
村醫包長命接到了任務。
他是這里的村醫,一輩子都在嘎查村工作,村里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
外出務工、和天河市有關系的14人包長命都清楚是誰。
他穿著白服,外面披著外衣,走出村衛生所,挨家挨戶排查是否有人出現發熱癥狀。
天河市的情況到底多兇險包長命不知道,他屬于最基層的醫務人員。嘎查村里甚至連一名護士都沒有,感冒發燒打點滴都由他一個人負責。
天生的脊柱畸形讓包長命的行動有些不便,西伯利亞吹來的冷風凜冽,剛出門衣服就被寒風打透。
“包大夫,你干嘛去?”一個村委會的人正好路過,他和包長命打著招呼。
“剛從鎮里培訓回來。”包長命露出憨厚的笑臉,彎著腰,像極了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已經不年輕了,50歲的年紀加上脊柱畸形,看起來蒼老而無力。
“說是有新型肺炎,給我們做了培訓,做好防護工作,負責去檢測各村屯從天河打工回來的人。”
“包大夫,你就一副口罩?”村委會的人一臉驚訝,“天河市的新型肺炎鬧的可兇了,現在全國都在支援,整個天河市都封城了!我去老李家、老王家都不敢進門,隔著院子喊,讓他們自己在家隔離14天。”
“我聽說很厲害,上級要做就做唄。”包長命彎著腰笑了笑,后背上似乎背了一座大山,“去測個體溫,要有記錄。”
“你小心著點!”
“沒事。”
村委會的工作人員看著包長命蹣跚的腳步撓了撓頭,村子里就這么一個大夫,要是他倒下了,以后怎么辦?
這個問題有點遠,暫時還管不了這么多。
工作人員連忙去下一家家里有從天河市回來的務工人員,通知隔離14天,不要外出。
不光要通知,還得巡視,監督,不能有一點漏洞。工作人員緊了緊衣服,把衣領豎起來擋風。
今年格外的冷,還真是難熬。
包長命戴著口罩,挨家挨戶的走,測量體溫,在本子上記錄下來體溫的數值。
他沒敢進屋子,連院子都不敢進。
拿出來的體溫計觀察數值后要消毒,順門縫遞給里面的人,流程很繁瑣。這都不關鍵,外面簡直太冷了,冷到了骨頭里面。
全國其實并不是東三省最冷,內蒙的冬天冷的要命。
西伯利亞的寒流南下,內蒙北部首當其沖。因為有大興安嶺的阻擋,東三省的氣溫還要略好一些。
在內蒙最冷的地兒,城市里買車要先買車庫,要不然一個冬天下來車就被凍廢掉。
鋼鐵都受不了這種入骨的酷寒。
包長命站在外面等一家人測量體溫,他一個又一個的看著溫度計上的體溫,最后做記錄、消毒。沒有助手,一切都要他自己做。
隔離的人家也很怕,大家都很怕。
“沒事,我去老徐家了。”包長命佝僂著腰,后背脊柱畸形的位置高高凸起,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艱難,“我們今天培訓了,內容就是對天河市的傳染病做防控工作。你們千萬別出門啊,這病特別兇。”
“老包,我們要是感染了怎么辦?”隔離的人心虛的問道。
“沒事,省城已經有被感染的患者,咱們全省的醫療力量治療幾個人還沒問題,關鍵是數量不能太多。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在家,別把整個村子都感染了就行。”
包長命這么一解釋,被隔離的一家人的心氣馬上就順了。
“現在除了湖北之外,全國平均死亡率低于0.5,還不如重感冒,別怕。”包長命在寒風里把體溫計的水銀柱甩下去,反復消毒、收好。
一家門口站了半個小時,風吹透了他身上的衣服,雙手都是僵硬的。
戴著手套,手套和手之間的汗水已經結成冰,讓包長命本來就不順暢的動作更加生澀。
一家又一家跑下來,包長命累的精疲力盡。
第二天……
第三天……
包長命按照培訓內容每天一絲不茍的做著相關防護、搜集工作。培訓的時候省城的老師說了新型肺炎的嚴重性,包長命到現在還記得老師說著說著聲音哽咽的樣子。
03年S病毒肆虐的時候包長命也接受過培訓。
但這次很明顯不一樣。
病毒更兇猛,自己的年紀也更大,一眨眼都50了,再過幾年就該抱孫子嘍,包長命每每想到這里都很開心。
希望村子里平安無事,病毒的潛伏期還有一段時間,熬過去就好,包長命給自己打氣。
又是新的一天,挨家挨戶的測體溫、消毒、寬慰。一個農村最基層的村醫竭盡所能的做著自己能做的一切,頂著凜冽的寒風,每天在室外奔走幾個小時。
依舊是平安無事的一天,包長命給最后一家人測完體溫,咧嘴笑了。繼續熬下去,他心里默默的想著上級醫院的老師說了,14天后就應該沒事,盤算著還有幾天時間過隔離期。
收拾東西回診所,今兒的雪有點大,喇叭里傳出村支書的聲音。這玩意多少年沒見,竟然還好用。村支書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說著禁止聚集的話,有些聒噪。
包長命佝僂著腰,一步一步回村診所。
雪大路滑,他走的很小心。
猛然間包長命眼前一黑,雙手雙腳發麻,整個人摔在地上。
雪還在撲秫秫的下著,村支書的聲音依舊聒噪,包長命已經沒了知覺。
他的一生沒什么高光時刻,天寒地凍導致腦血管破裂猝死的時候也是默默無聞,就像是包長命走過的五十年歲月。
一天后,支書把他穿的白大褂洗干凈后掛在村診所里。
一如包長命還在,依舊盡自己所能,默默的守護著默默無名的村莊。
而他,永遠的留在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