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劫

“轟轟！轟隆隆隆！”

密集的雷鳴，仿佛天庭上奏響的沉悶鼓點，那傳輸著龐大靈性的無暇星空，竟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般，誕生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紋。

而刺眼的紫紅色光芒，自那裂紋的背后不斷地閃爍，將整個深藍的天空不斷地照亮。

那仿佛將人類的內臟都震碎的龐大聲音，喚回了謝莊大部分的意識，也讓他從那喜悅愉快的巔峰，跌落到了壓抑而驚懼的谷底。

“真，真的有雷劫嗎？”

不是幻覺，不是巧合，那將天空撕裂的雷電，讓謝莊產生了極為難受的反應。

仿佛陷入深海，謝莊感受到了從天空之上，從四面八方傳遞而來的壓抑感，他明明還能呼吸，卻像是缺氧一般，體會到窒息時那壓抑的痛苦。

全身的肌肉陡然緊繃，又在那震撼的回聲之中瘋狂地顫動。

緊實的骨骼像是抵達了外太空一樣，向神經瘋狂傳遞著虛弱疏松的信號。

未曾停止流動的血液更是讓謝莊感受到了全身上下千百倍的僵麻，就仿佛蹲下了不知道多少年，突然站起來之后的血流不暢。

這些并不是真正的生理信號，而是從三花聚合之中新誕生出的感知，對四周變化的察覺與恐懼。

謝莊明白，或許在他用那新生的力量竊取了自然的權柄之時，雷劫已不可避免。

那以狂放雷電為表象的天劫，其本質是世界的怒火，是無窮的毀滅，“天道”要消滅這一誕生在自己體內的污染源。

為什么？

“為什么這個世界，只允許外來的詭異作威作福，不允許內部的修仙者永世長存？”聽著那讓人驚懼恍惚的雷聲，謝莊無聲呢喃著，看向了二十米之外的敵人。

他已經不是口口聲聲喊著“逆天”的小孩了，也早就過了質問不公的青春，他知道，命運不是天平，修仙更不是請客吃飯，他沒有準備好，但一切總會發生。

“但幸好，還有生機！”謝莊的恐懼沒有像之前那樣簡單的消去，但他依舊鼓起勇氣，斷斷續續地思考著，“熄星兄弟會的儀式，那將天空拖入了其他維度的力量，擋住了雷劫的到來，甚至抵消了一部分的力量，我可以先用這些瘋子頂鍋，接著在他們頂不住的瞬間干掉這些礙事的家伙，凝聚精神應對那剩余的雷劫——到那時，雷劫應該會被削弱吧，應該！”

這計劃極不確定，但謝莊觀察到，似乎被利威耶倫奪舍的神官，也表情扭曲地看著天空的雷劫。

“哼，他也不爽吧！他越不爽我就越開心！”

謝莊勉強用阿Q精神平復著自己的內心，但他不知道，利威耶倫嗨到不行。

“那，那是……”作為見多識廣的游星子嗣，利威耶倫好不容易逃脫了封印的殘缺意識，還沒來得及破壞，便先感受到了惶惶天威。

那不是普通的雷電，而是每一道都蘊含著毀滅力量的規則之雷，而好死不死的，傳輸著利威耶倫意識的通道，便擋在了那雷電劈下的路徑之上。

“這個世界，還有意識嗎？”利威耶倫先是驚詫，接著便陷入狂喜。

“這些廢物人類準備的軀殼太脆弱，讓我的力量十不存一，如果能夠吞噬這數十道蘊含著世界之力的雷霆，我不僅能夠恢復力量，更能夠進一步提升我的位格，到時候，就算靠近父親，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邊再次催動力量，吸收著儀式之中祭品的靈性，加快傳輸著自身的剩余意識，利威耶倫一邊將眸子盯上了謝莊，先把這個礙事的蟲子干掉，接著，再好好享用這愚蠢的世界意識所贈與的美食。

他的靈性掃過整個城市，露出了狂笑，當然，還有這些豐盛的餐前甜點。

“臣服于我，臣服于血肉！”利威耶倫用那脆弱的人類軀殼，發出了人類聲帶不可能發出的詭異魔音。

無窮無盡的污染，順著聲音無可阻擋的傳播，不止滲入了那些沉眠中的人類，更是向著整個貝城四周不斷擴散。

“不好！”謝莊也意識到了現在在發生什么，種種熟悉的幻象在他的腦海中滾動著播放，但畢竟他已經熟悉，很快便將腦海內的魔音統統圍剿消滅，但在周圍圍成一圈的使徒和普通人，包括不聲不響，倒在地上的陳瀟瀟，都開始了可怕的異變。

他們的身上開始不斷生長起癌變的細胞，猩紅的肉瘤和纖薄的觸須，他們的靈性開始極為不穩定地顫動，變異和扭曲。

這一切，都宣告謝莊剛剛才想出的計策徹底破產。

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干掉利威耶倫，再用凈化之火燒灼污染，當污染足夠深入，就算是他也無能為力，畢竟別的靈性可不想自己的那樣容易操作，當這周圍的所有人，都因為靈性的污染而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時，他就不得不在面對雷劫的同時面對異化怪物的圍攻。

而就算是這些創造使，在沉眠的狀態，也極難抵御污染，更不用說那是來自于利威耶倫的污染，甚至能將初次感染的謝莊都逼上絕路。

他可以不在意罪人的死活，不在意其他路人的死活，不在意不認識的使徒的死活，但他能不在意陳瀟瀟的死活嗎？

“或許也可以。”一道陌生的聲音，在謝莊的心中響起。

“誰，誰在說話？”謝莊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恐懼就像熊熊燃燒的山火，越燒越大，比起那即將到來的雷霆，他更恐懼那陌生的聲音。

“你猶豫了，謝莊。”

“放你媽的屁！你到底是誰！”

“萬事萬物皆有代價，修真亦然。為求長生，古往今來，多少拋妻棄子，多少勞民傷財，若不拋卻凡塵的一切，若不斬斷煩惱情絲，如何能成就真仙？”

“我求的不是長生，是超越！”

“何必騙我，同出而異名罷了，你不過是這世間的過客，萬物不過是過眼云煙，待你超越，又何必在意。”

“……”

“我有一計，何不假意被污染，轉移大半的意識主體，讓那雷劫誤會，先去劈那怪物，等他扛過大半，再行反攻，從而躲過雷劫，成就真仙？又或是直接逃走，尋一個深山老林，待到渡過雷劫，再為他們報仇？”

“我，我不知道。”

謝莊已經明白，心中說話的，正是被他壓抑著的，自身的想法。

自我的陰暗面，他的心劫。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你求仙道，不得不懂，你求超脫，不得不選。”

“選擇吧，是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