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諒見過朱五一次,第一印象,他是個溫和,喜歡聽別人說話,非常有禮貌的年輕人。
一點不像一個天下聞名的反賊頭子,而像一個出身良好的讀書郎。
但是,他笑著笑著,轉過頭就來殺你。
甚至,都不讓你知道為什么,到底哪里做錯了?到底哪里得罪他?說殺你就要殺你,還是他娘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那種殺。
當初要不是常遇春欣賞張定邊,自己兩人早就成了別人的刀下鬼。
不過,陳友諒心里對朱五也是蠻佩服。
這世道殺人有什么錯?只要你的拳頭夠硬,刀子夠快,想殺誰就殺誰!只有殺人,才能震懾人心。什么是男子漢大丈夫,看誰不順眼,直接殺了,才是男子漢大丈夫。
這世道比的就是誰很,誰毒,誰心硬。
再說,人家才二十幾歲,疆域橫跨幾路之地,麾下精兵幾十萬,強兵們猛將無數,讓人不得不佩服。
和朱五,比天完這些什么將軍,丞相,包括那個徐皇帝,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
“天完帝國?”陳友諒心里冷笑,“這是什么繼爸名兒?”
說是要給大元蓋上蓋子,蓋你媽個鬼喲,老子今天才想明白,天意完蛋!
陳友諒冷眼旁觀,大殿里吵做一團,哪有啥當官的該有的樣子?
太師倪文俊,陳友諒的頂頭上司,以前是個漁民,打仗悍不畏死。但是當了太師之后,更喜歡金銀女子權力地位為人行事張狂到沒有邊際。
“管他朱五,朱六漢陽是咱們拼了命打下來的他敢來,老子剁了他的豬爪子!”
丞相鄒普勝以前是個風水先生膽子就比較小,有些小聰明。
“朱五也是紅巾一脈不如修書一封劃定兩國邊界,結盟反元!”
這倆人就是天完帝國的兩大派系,兩個領頭的說完,下面的人開始七嘴八舌爭論起來。
“跟朱五打?拿什么打?人家現在十幾萬軍頂在你腦門上了天完空有十來萬人馬,被堵在家門口,怎么打?”
“結盟?朱五眼里可不分,什么你的,他的他朱五一路走來,什么地盤人口,都他娘的是他的!”
想到此處陳友諒偷看下寶座上的徐壽輝,心里又是冷笑。
原來一個賣布的只不過是信了白蓮教被彭和尚看重。說他長的好看坐在那里跟佛一樣,所以被大伙推舉為皇帝。
皇帝不都是殺出來的嗎?推舉的皇帝,能做穩?
徐皇帝真跟一個佛似的,手下彼此間吐沫星子都噴到臉上了,還是無動于衷。
“老子怎么以前沒發現這些人,這么沒用?”
徐壽輝不是無動于衷,而是沒了主意,他雖名是皇帝,可并不能完全說了算,因為這個天完,是那些老兄弟捧著他打出來,而不是他帶人打出來的。
看著下面亂糟糟的場面,眼睛一動,一下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陳友諒,這人號稱陳秀才,在軍中頗有名聲。
徐輝壽朗聲道,“陳友諒,你有何建議?”
陳友諒一愣,他本是太師倪文俊手下的一個小軍頭,忽然被徐皇帝點名問話,如何不驚。
不過,陳友諒馬上意識到,機會!
“回陛下!”陳友諒恭恭敬敬的跪倒,誠惶誠恐地說道,“臣以外,倪太師有言之有理。”
這一跪,讓徐壽輝龍顏大悅。到底是讀過書,當過小吏的人,比手下那些泥腿子強太多。
陳友諒繼續道,“朱五不請自來,好好的江浙不待,跑到咱們湖北來攻城略地,就是沒把咱們天完放在眼里,要是不狠狠給她一下,豈不是顯得天完沒人,怕了他嗎?
再者,要是不打,只怕朱五會繼續得寸進尺,咬一口吞了咱們!”
徐壽輝暗中點頭,說的有理。
倪文俊得意大笑,我的人當然是站在我這一邊。
“可是怎么打是個大問題!”陳友諒話鋒一轉,又道,“漢軍駐扎在鸚鵡洲,和漢陽一水之隔,朝發夕至,我軍無險可守。
我軍全在漢陽周邊,地形狹窄,不利于大軍開展,而對方擺出了一個箭頭形。這就給了對方包圍猛攻的機會。”
徐壽輝點頭道,“說下去!”
“修書一封,先穩住漢軍,拖延時間,派遣一軍,繞道咸寧走武昌斷其后背,逼漢軍放棄漢陽。”
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徐壽輝。
打是肯定打不過,天完剛在元軍手下逃過一劫,元氣還沒恢復,總兵力也就十幾萬。
可是不打,天完帝國從上到下也不好看。
其實按照陳友諒心里所想,朱五擺明了想要漢陽,給他就是了,手里有兵,哪里去不得呢?
何必,爭一時長短?
徐壽輝慢慢沉思,掃了掃周圍人,最后目光還是落在陳友諒身上。
“你有多少兵?”
陳友諒心里砰砰直跳,機會來了,徐壽輝掉自己的坑里了,“回陛下,臣只有五千兵!”
其實,他有一萬三千人。
“若陛下肯多給臣兩萬人,臣繞道朱五后背,截斷武昌,以戰促和。”
徐壽輝笑笑,“朕,給你三萬人!”
陳友諒大喜,五體投地拜謝,“臣,謝陛下!”
隨后,忐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頂頭上司,倪文俊。
對方在對他笑,眼神中滿是贊許。而丞相鄒普勝,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陳友諒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些人這么蠢,是怎么活這么久的?”
自己隨便說說,還真信?
漢軍能穩得住嗎?
人家既然來了,就是要你們的地盤,要你們的人口,要你們的命。
一群泥腿子,還死要面子。
一萬三加三萬,就是四萬三。隨便打破兩座縣城,就能裹脅十萬青壯。
到時候,我陳友諒用的著看你們的眼色?
朝會散場,陳友諒帶著親兵馬不停蹄的回營。
結拜兄弟,張定邊聽聞之后,憂心忡忡道。
“兄弟,這個時間怕是來不及吧!咱們繞道咸寧,走武昌后背,只怕沒到呢,漢陽就被攻下了!再說,就算咱們到了,有什么用呢?朱五的人掉頭,咱們還不是一樣敗?”
陳友諒關上門窗,小聲道,“誰說去咸寧?”
“那去哪兒?”
陳友諒笑笑,“峽州,咱們離天完這些皇帝丞相,離朱五的大軍遠遠的。”
張定邊急道,“這是欺君呀?”
“他算個什么君!”陳友諒冷笑,“峽州有人有糧,十萬大軍弄起來,誰是君還說不定呢?再說,不是有倪文俊在前邊,給咱們頂雷呢嗎?”
時勢造英雄,局勢造奸雄。
奸雄的膽子,也總比英雄要大一些。因為他做的都是,兵行險招。
這不是一個英雄大放異彩的年代。
所有人的成功,都建立在謀殺,背叛,算計的基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