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定淵不穩。
這是他第六次抬腕看表,良好的教養是他此刻坐在這里,沒有拂袖而去的唯一理由。
“……所以,我們的產品絕對安全、有效,并且低耗,這點是除D國外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做到的。”
謝定淵沒有說話。
對面幾位高層開始頻繁交換眼神。
他們公司原本是和汗青生物約定了一次談判,可誰也沒想到謝定淵這尊大佛會親自來啊!
在這之前都是副總宋遠洲出面與他們協商接洽。
幾位高層不由猜測,這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或暗示?
可上首那位穩得一匹,沉靜無瀾的臉上讓人窺探不到任何情緒。
這就難辦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幾十秒,也可能幾分鐘,就在幾位高層愈漸茫然的時候,謝定淵開口——
“說完了?”
站在臺上的市場經理一愣,反應過來后,訥訥點頭:“完、完了。”
“三個問題。”
“啊?”
謝定淵:“第一,成本太高,你們的低耗是建立在高性能材料的基礎上。至于其他國家都沒有……是因為這種材料被D國壟斷,其他國家自然沒有。”
幾位高層面色微窘。
“第二,機器磨損太快。從一期15臺使用的情況來看,新機器最多兩年就會報廢。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把控更新換代的周期,但這點在我看來——非常不合理。”
“第三,如果不能控制成本和磨損率,那售價必須降下來。”
三句話,瞬間把對方拿捏得死死的。
比如高性能材料,這點連宋遠洲都不知道,他怎么……
這些人也不想想,謝定淵除了是汗青生物的大老板,還是一名享譽國際的生化學家和物理學家。
各國研發出什么新材料,又怎么逃得過他的耳目?
一名高層站出來:“謝先生,據我所知,這批機器汗青只是代為采辦,真正用途是國需吧?”
謝定淵抬眼,望過去:“是又如何?”
“既然是華夏國需,汗青作為中間商,我們不會少您的經手費,那這個價格是不是……可以再商量商量?”
言下之意,反正汗青是代買,真正掏錢的是華夏,國庫里撥款子,還缺這幾個小錢兒?只要你把價格替我們穩住,中間好處肯定少不了。
別以為外國人就不會討價還價,做生意就沒有不逐利的。
這家公司和華夏企業打了十幾二十年交道,早把中間那些彎彎繞繞摸得一清二楚。
他們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原本以為謝定淵該滿意了,可誰知——
男人倏地起立,轉身就走。
“謝先生!”高層們急了,連忙叫他,“留步!出什么事了?怎、怎么說走就走?”
謝定淵沒回頭:“汗青不與鉆營之輩談合作,稍后我會讓宋遠洲聯系你們,洽談解約事宜。”
“解約?!”對方一聽,魂都炸了,“這、怎么就要解約呢?!”
幾個高層追過來,擋在他面前:“別沖動,我們雙方都冷靜一點,什么事都好商量對不對?”
“是啊,再怎么說都是老朋友了,關系怎么能說斷就斷?”
“謝先生,我們是非常有誠意的,也很重視汗青這樣的大客戶……”
你一言我一語,全是安撫。
可惜,謝定淵不吃這套——
“我很冷靜。”
“我說斷就能斷。”
“抱歉,我看不出你們的誠意和重視。”
就在他即將走出會議室,徹底離開的時候,一名高層惱羞成怒,對著他背景大吼——
“全世界只有我們一家公司能生產出這種機器,你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錯了,”謝定淵駐足回頭,“華夏可以自己生產,實驗室已經找到更好的優化方案和改進手段。所以,你們不再是世界唯一,下次請不要草率冠名。”
“不,絕對不可能!你們沒有原材料,根本不可能生產出來!”
“原材料?你是說那種復合型金屬?”
“你、你怎么知道……”高層踉蹌著,后退半步,表情錯愕,目露驚恐。
謝定淵早已走遠。
當他趕到會場的時候,頒獎典禮已經結束,閉幕式也接近尾聲。
D國代表將國際物理教育委員會授予IPhO的銅質獎章和證書移交給下一屆東道國組委會代表。
后者上臺發言歡迎各國組隊參加下一屆IPhO。
最后,各國參賽者集體合影。
華夏代表隊穩居C位,而江扶月又是隊里的C位。
謝定淵看著臺上手持證書、懷抱鮮花的女孩兒,突然就沒那么遺憾了。
好歹趕上了,不是嗎?
下午,東道國舉辦宴會,各國選手盛裝出席。
鐘子昂沒有邀請卡,進不來。
找嚴振峰和秦立斌想辦法,可惜,主辦方表示為了保證宴會的私密性,只有各國領隊與選手可以參加。
其余人,尤其是媒體記者,通通不可以。
霍繁錦兩手一攤,聳聳肩:“如果嚴教授都說沒辦法,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
鐘子昂黑臉。
霍繁錦搖曳著入內,留給他一個幸災樂禍的背影。
“草!”
突然,少年腦海里閃過一個人,他肯定有辦法!
謝定淵站在全身鏡前,調整領結高度。
幾番對正,好像都有偏差,他繼續微調,不厭其煩。
這時,手機響了。
“喂。”
“老舅,在干嘛呢?嘿嘿……吃過午飯沒有?忙不忙啊?”
謝定淵:“有話就說。”
“咳……你能不能搞到IPhO宴會邀請函啊?”
謝定淵目光微閃,“你想做什么?”
“進去湊熱鬧。”
“弄不到。”
“怎么可能?!”鐘子昂不信,“你開口D國這邊肯定要給你面子的。”
“那也是我的面子,你拿去,不一定能用。”
鐘子昂快抓狂了:“那怎么辦啊?”
“就這么想進去?”
“廢話!我媳……呃……林書墨他們在里面呢,我長長見識。”
謝定淵沒有戳穿他,只淡淡道:“那我也沒辦法,酒店馬上送餐上來,不跟你說了。”
“等等……你在酒店?”
謝定淵不動聲色:“有問題?”
“沒問題!簡直太沒問題了!老舅,你現在有心情叫餐,是不是說明接下來不忙?”
“所以?”
“那太好了!你跟我一起啊!你的面子我不能用,那我跟你一起進去沾個光總成吧?”
謝定淵勾唇,出口的聲音卻冷得掉渣:“下不為例。”
“好好好!我現在馬上去換衣服,老舅,你也記得穿西裝啊,這個宴會還挺正式的。二十分鐘后酒店門口會合。”
說完,迅速掛斷,生怕他反悔。
謝定淵從容不迫地放下手機,繼續調整領結位置。
兩分鐘后,他終于滿意了。
看著鏡中西裝革履的自己,從頭到腳,找不出任何不妥。
很好。
他轉身,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用流利德語朝那頭道:“是我,史密斯教授,很抱歉再次打擾,請多給我留一張邀請卡,謝謝……之前那張已經收到了……是的,還需要一張……”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室內,整潔的床面上,看不到一絲明顯的褶皺,上面安靜地放著一張邀請卡。
卡面是貴氣的羅蘭紫,四周鑲裹著銀邊,正中用流暢的英文圓體寫著——
IPhOI女itationd(國際物理競賽邀請函)
謝定淵拿上卡片,離開房間。
錚亮的皮鞋踩在走廊厚實的地毯上,沒有產生任何噪音。
二十分鐘后,甥舅倆會合,一同出發前往。
車內。
鐘子昂第N次看向自家老舅,被謝定淵一雙冷眸捉個正著。
“咳……”他輕咳一聲。
謝定淵冷冷別過臉,看向窗外。
突然,“老舅,我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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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三千字,二更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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