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便到了晚上。
時值烏云蔽月,陰陽交轉。
林中那些個晝伏夜出的禽畜,自是如脫了樊籠一樣,發著古怪詭譎的動靜,林間更見諸多鬼火飄閃明滅,像是一只只閃動的眼睛,在空中時起時伏,好不詭異,令人毛骨悚然。
夜風沁涼。
荒草怪藤間更偶有野貓竄跳,兔奔狐走,鉆入某些個無主的孤墳舊墓。
不遠處的一個墳頭上,斜倚的棺材里,就見這棺材板上,有兩個剛被刀尖鉆出來的新鮮孔洞,后面隱有一雙眼睛一眨一眨的,偷瞧著外面。
棺材里面,蘇鴻信半蜷縮著雙腿湊兩窟窿眼后面時不時瞧上一眼,懷里則是捧著半斤涼拌的豬頭肉,還有什么牛肉干、燒刀子,邊吃邊喝,像是一點不在意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邊吃他還邊罵:“狗日的,真他娘的讓我在這侯了一天,千萬別讓我逮到,不然,非得把這群孫子的皮給扒了!”
躺棺材里,這要是放在以前,那指定是不吉利到家了,晦氣蓋頂。但現在,蘇鴻信人、神、鬼、妖,該見的都見了,更是殺了不少,加之一口惡氣胸中藏,何況還背著祖宗利器,自然是不忌鬼神,橫行霸道,再說了,真要遇上鬼,誰跑還說不定呢。
不過,這躺棺材里面,確實比外面暖和多了,蘇鴻信打著哈欠,就那么半撅著屁股,貼棺材板上往外瞧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沒睡好,還是這會兒酒給喝多了,被那窟窿外溜進來的小風一吹,蘇鴻信只覺得有些個困乏。要不說人不能太安穩了,這會找到這么個風水寶地,沒一會,蘇鴻信眼皮就開始打架了,那叫一個困啊,整個人就跟磕頭一樣,在棺材板上連著磕碰了好幾下。
最后干脆身子往后一躺,這就睡了起來。
迷迷糊糊的時候。
蘇鴻信突然就聽棺材“嘭”的一聲,像是有人在外面敲了一下。
他雙眼一睜,下意識就要翻身站起,卻是睡忘了自己還在棺材里,一頭這就懟棺材板上了,疼的他是呲牙咧嘴。
許是聽到棺材里的動靜,外面那東西敲的更猛了。
“嘭嘭嘭……”
一連串的,繞著棺材敲。
蘇鴻信揉著額頭,伸手小心翼翼的把棺材蓋頂開一條縫,就見這縫隙外,突然貼過來一雙猩紅的眼睛,呲牙咧嘴。
“汪汪汪——”
原來是條野狗,許是聞到了棺材里的肉味,這才在外面連爪帶撞的。
蘇鴻信先是往后縮了縮脖子,然后惡聲道:“滾!”
沒成想那野狗真就“嗚嗷”一聲給跑開了。
蘇鴻信又放下棺材蓋,他眼露思索,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昨晚上,似乎也是這么個情況,還有之前在那火車上,每每自己心頭殺意戾氣劇增的時候,他胸膛上的這獸,好像總能有所異樣,似在共鳴。
想著事,蘇鴻信搭眼又瞧瞧外面,可這一看,他嘴里差點就要罵娘了,就見那只逃開的野狗,居然朝巨獒的尸首奔了去。
“嘿,你大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見了鬼,滿地的獸夾陷阱,愣是一個都沒觸發。
眼瞅著,那黃毛的土狗就開始撕咬起巨獒的尸身了,頃刻血肉橫飛。
蘇鴻信瞧的皺眉。
不行,他還指望這巨獒的身子掉大魚呢,這要是被吃了,那他今天說不定就得白熬了。
伸手把身邊的刀一握,就想著出去。
可怎料陡生變故。
黑夜中乍見那野狗的腦袋上,突然炸開一朵血花,立馬就趴地下發出聲聲低微的悲鳴。
蘇鴻信立馬把臉都貼棺材板上了,一雙眼睛恨不得飛出去瞧個清楚,可這窟窿眼鉆小了。
“啥情況啊?”
急得他是又扭頭又歪頭的,想要看清外面的動靜。
“叮鈴鈴……”
林間,忽然響起一陣詭譎飄忽的鈴聲。
蘇鴻信精神一震,瞇起左眼右眼看,只來來回回在那巨獒周圍的一片地方看了大半天,沒人啊,這動靜是哪來的?
突然。
他忙一伏身子,眼睛卻是斜著往上瞟。
好嘛,敢情都在樹上呢。
只見那林木的樹干上,居然趴著兩個女人,腰系黃緞,勁裝穿著,赫然都是黃蓮教的打扮。
這兩個女人他有些印象,那日在運河上,八位船頭跪伏的女子里,似乎就有這二人。
不止兩人,陡見一面巨大黃旗似風箏般自林中飛了過來,黃旗平展,而旗布上,還有另兩個女人雙腳連踏,似登萍渡水般飛了過來,看的蘇鴻信好不訝異。
二人只到巨獒尸身上方,把那黃旗一卷,與另兩人匯于一處,如壁虎游墻一樣,倒貼著樹干,眨眼便游爬了下來。
干脆利落。
落地后,翻身一滾,也不嫌棄那惡臭腐味,竟然趕到巨獒的尸首旁,伸手就掏進了巨獒的肚子里,只把肚腸心肺全一股腦的挖了出來。
“沒有!”
一人急聲道。
說完,地上還在悲鳴未死的黃狗,已被另一人抬腳勾起,只凌空抬腿一劈,“啪”,黃狗豁然攔腰斷開,肚腸五臟灑了一地。
蘇鴻信看見這一腿,心頭一震。
“嘶,這娘們兒耍的是燕青拳啊!”
可能很多人對這門北方拳法不是很了解,但它還有個別名,叫作“迷蹤拳”,這可是“黃面虎”霍元甲成名的手段。
蘇青這下已是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這巨獒,果然是有人故意養的,就是不知這狗寶是個什么名堂了,不過看這四人的模樣,八成很重要。
“五鬼帶回去的消息,肯定是那人得了去,圣母正在閉關,這事兒還得咱們辦!”
四人面色難看,正商量著。
突聽。
“咣咣咣……”
不遠處的一個棺材里,突響起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敲門一樣,響聲間隔有序。
時值午夜,何況還是在這荒山野嶺的,怪鳥悲鳴,孤魂夜哭,偶有狼嗥,這幾個敲門似的聲響,簡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便是這四個身懷技藝的女人,也都如觸電般扭頭來看,分明是受到驚嚇。
四人相視一眼。
“哼,孤魂野鬼,也敢在我們面前放肆,正好抓來問個清楚!”
忽見一人手中一震,原本被卷起的黃旗,霎時展開,旗布上赫然畫著無數古怪符印,歪歪扭扭。
黃旗橫空一卷,竟又飛了起來,四人齊齊一躍,已是如先前那般故技重施,踏著旗布,朝著棺材飛了來。
四人甫一落地,立見兩人抬手便去掀棺材蓋。
別看二人身子嬌小,可這力氣卻大的嚇人。
整個棺材蓋瞬間“砰”的震飛起來。
可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股血腥氣,但見一團烏紅如墨的血水,頃刻自棺材里灑了出來,淋了四人一身。
“黑狗血?”
女子驚疑之聲未落。
棺材里,一人已是提刀凌空躍出,抬手就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