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戰落幕。
大雨淋下。
沖刷著蘇鴻信渾身的血腥氣。
說來也奇,這青蟒一死,原本滂沱的雨勢,竟是肉眼可見的弱了下來,天空厚重的黑云也跟著淡了,昏黃發亮的天光漸漸變得晦暗下來,雷響已散,電光已掩。
只是他卻望向那黑氣遠遁的方向神情有些陰晴不定,壁虎斷尾,這廝如今魂魄離體,也不知道會生出什么變故,不過這也有好有壞,如今這妖物失了強橫妖身,只剩魂魄,卻也容易對付多了。
“唔哇!”
身子一震,蘇鴻信口中逆血一涌,腳下踉蹌蹣跚,只似脫力般栽倒,好在及時以刀杵地,這才勉強支撐不倒。
其實外傷倒也罷了,以他如今的體魄,多是無關緊要,要命的是內傷,五臟已損,更是斷了一臂,肋骨折斷數根,委實太過慘烈,
不行,絕不能讓這畜生逃了,斬草不除根,恐留大患,可他眼下已至力竭的地步,如何能再戰……
“梟!”
卻見蘇鴻信長嘶厲嘯一聲,滿目厲芒。
“給我宰了他,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他口鼻冒血,沙啞道。
言罷,雙眼一閉,整個人已向前栽倒。
但不等他徹底倒下去,卻見蘇鴻信的身體猝然停在了半空以一種極為匪夷所思的姿勢凝滯在了半空雙腿一蹬,他竟又站了起來身體繃的筆直傾斜而立,手中緊握著“斷魂刀”一縷縷如煙如霧的詭異黑氣從他的體內沖出,雨水落下宛似遇到了碳火滋滋生響。
閉住的眼睛再次睜開,赫然是一雙暗金色的獸瞳,卻已再無先前的人性,而是充斥著殘忍與煞厲帶著令人顫栗的兇光。
他扭頭身形未動,然腦袋宛似狼顧鷹視般回望一轉,望向那團黑氣遠遁的方向,帶著滔天的殺意與抑制不住的惡氣,腳下一蹬立見他整個人身子回正,獨臂自身前提刀垂落塌腰聳肩,微伏著身子宛如野獸一般。
雙腿再一蹬,他已轉身追去伏身狂奔連縱帶撲宛似飛虎,只在雨氛下化作一道彌漫著黑氣的急影,如離弦之箭般追去。
狂掠的身形竟在洪流中踐踏出一圈圈驚人的漣漪,水花飛濺爆射,蘇鴻信此刻就似武俠中登萍渡水的絕世高手,閃掠之下,竟在洪流上沖激滾翻的浮木山石中奔走如風,拖刀疾行。
不曾想,那黑氣竟又奔著夷山上去了。
蘇鴻信來勢極洶,不多時,便已跨過洪流,直逼夷山。
林間。
卻見被這洪水一逼,竟冒出不少孤魂老魅,眼見蘇鴻信這生人攀山而上,卻是紛紛動作,可誰想還未迎上,蘇鴻信竟主動逼來,眼中兇光大放,張嘴一聲長嘯,竟見他吐出一股黑氣,將那山中鬼魅一股腦的卷入其中,再一吸,黑氣已裹著那些孤魂野鬼盡數沒入口中。
吞嚼之聲響起,蘇鴻信身上煞氣登時再添幾分,周身溢出的黑氣隱隱漫上一絲紅,只似簇簇燃起的黑焰,整個身子都被籠罩其中,唯有一雙獸瞳若隱若現。
瞥了眼山頂,他腳下奔行極快。
掀起的勁風將面前風雨都撥到了兩旁,兇威駭人。
禪覺寺前。
地上已多了四條大蛇的尸首,捕蛇人立在近前,喘著粗氣,渾身也是傷痕累累,嘴角血跡斑斑,手中的鉤索都被繃斷了。
他口中吐了口血沫,望著眼前的廢墟殘骸,一刻不曾停留,忙朝著后殿奔去。
那里,已坍塌大半。
之前青蟒沖破殿頂,此刻只似破了個大洞,屋瓦碎裂,梁柱摧折,在雨中搖搖欲墜。
只是里面的東西卻不曾變過,一口老井,還有那尊菩薩像。
此刻風雨未散,井中竟也有奇響生出,宛似真的勾連大海,傳來風旋濤怒之聲,似海浪奔騰,浪起浪落。
而那菩薩像,則依舊佇立。
可讓捕蛇人驚疑的是,這菩薩竟是猝然動了動,在他的注視下,眼前神像仿佛察覺到他的到來,本是低眉垂目的姿勢豁然一抬頭,直勾勾的看了來。
而后,不等捕蛇人反應。
“轟!”
一聲驚雷般的炸響,那菩薩像竟轟然炸開。
“遭了!”
捕蛇人瞳孔驟縮,他卻記得先前蘇鴻信曾給他說過,這神像中同樣也藏有一只驚天妖物,此刻變故橫生,想來十有八九是這妖物要現身了。
果然,一團邪異妖氛沖天而起,如滾滾狼煙,空中妖氣匯聚,遂見一條猙獰昂首的蛇頭慢慢現出了輪廓……
上山的路上,卻見兩團晦暗黑氣一前一后,沖飛而上,前者逃的快,后者追的急。
可眼見已快到山頂,這兩團黑氣卻全都停了下來。
“圓性,放下吧!”
只因前方去路已遭攔截。
聞聲忘去,就見那山路上,卻是站了個身穿袈裟的老僧,非是別人,正是那虛云老和尚,不對,應該說是鬼。
而兩團黑氣也紛紛現出身形。
前者翻涌一幻,變作一個眉目陰鷙的和尚,后者,當然就是蘇鴻信。
“哼,原來是你!”
看到攔路之人,圓性神情很是難看,對眼前這個老和尚他頗為忌憚,但他更忌憚的是身后已瞧不見半點人氣的蘇鴻信,望著那野獸般殘忍冰冷的目光,他就渾身的不自在。
本以為先前已是對方的全部手段,不曾想,眼下卻是變作這窮兇極惡,似妖非人的可怖模樣。
哼了一聲,圓性冷然道:“每次都是這套說辭,我有什么好放下的,到了今時今日,我已一無所有,無物可放,說到底不過成王敗寇罷了,是世人負我,我何錯之有?千刀萬剮的不是你,更不是他們,你一句放下,便想讓我忘去所遭受的痛苦與折磨,我不是佛,沒那普度慈航的心!”
“轟!”
就在他們僵持中。
山頂卻是兀的傳來一聲驚雷炸響,震的群山悚然,那圓性和尚先是一驚,隨后像是明白發生了什么,他忽的發狂般大聲怪笑道:“哈哈,禪覺寺已毀,香火盡散,那孽障更是沖破了樊籠,如今咱們都兩敗俱傷,試問又有誰能攔它?”
虛云和尚不禁嘆了口氣。
“唉,時也,命也!”
“老鬼,你說什么鬼話……啊……”
圓性和尚正自發笑,身后卻見一條黑影縱身撲上,手中“斷魂刀”高高一舉,已當空劈下,他剛想逃,怎料那虛云和尚忽纏身而上,竟是將其死死困在原地,與之糾纏在一起,任他如何掙扎也難逃脫,他已沒了妖身,如今只剩魂魄,斷魂刀下,焉能幸免。
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