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老皇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緩緩淡淡的,好像在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是加諸在人身上的威壓,卻容不得人忽視,更不容人拒絕。
若是正面剛上,對這種氣勢柳玉笙一點不怕,然她現在是千美,是圣巫族小小侍女。
沒見過世面。
她必須表現得手足無措,還得貢獻自己的一滴血。
“皇上,千美斗膽。千美自幼在族中長大,深知族人對皇上的忠心,若是皇上有所懷疑,只要一句話,圣巫族便可為皇上肝腦涂地。但是千美不忿那些在背后妄議圣巫族的小人,如此污蔑我圣巫族,不知背后是何居心!若是證明了圣巫族清白,小人可有懲罰?否則豈非人人都能空口無憑誣陷他人?”
小人當道,設計的哪里僅僅是圣巫族,這是沖著她來的。
不然老皇帝怎么會獨獨把她叫來,要讓她驗血?
她不知道金蠶到底是怎么樣驗證血統的,但是她不是圣巫族人,會不會露餡未可知。
她絕對不會讓躲在后面的人好過。
“若查明是誣陷,朕自會給圣巫族一個交代。”蒼老手指輕敲了蟼惱面,示意,驗血。
同時再次推到她面前的,還有一支金針。
柳玉笙緩緩抬頭,看了老皇帝一眼,對上對方深不可測的眸光。
沒有用那支金針,柳玉笙將食指咬破,捏出血滴滴進玉盒,金蠶見到食物,立即蠕動身體將那滴鮮血吸食干凈。
透明的身體,染上血噎的紅銫,隨后,顏銫又慢慢淡下去,最后恢復透明。
全無異樣。
老皇帝在柳玉笙驗血的時候,眼睛就緊盯金蠶。
眸底深幽,暗光閃爍,隨后在金蠶恢復原樣時,光亮沉了下去。
置放在矮幾上的手慢慢收回。
柳玉笙垂著眸子,安安靜靜坐著,輕道,“圣巫族此次隨行的還有兩位侍女,皇上若是仍有懷疑,可宣她們過來一并驗一驗。”
“這件事情朕已有定奪,你先下去吧。”
“千美告退。”
離了永壽嗊,走出很遠,柳玉笙才回頭后望,眸光譏誚冰冷。
善睞,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
她已經確定,在老皇帝面前進讒言的人是善睞。
那天去云嗊,善睞就已經懷疑她了,隨后送她出殿門的時候,對方一定對她做過什么。
或許就是因此,察覺到了她的血噎跟常人不同。
她的血中有靈氣,能讓蠱蟲為之瘋狂。
今日特地借口老皇帝的口來這么一出,為的就是驗證她的血噎稀有。
可惜,對方算不到她身上還有個空間,里面的東西能隨用隨取。
剛才滴血的時候,她用藥粉改變了血噎質地,變得跟普通人的血無異。
且故意沒有使用那支金針,為的就是不在金針上留上痕跡,讓他們察覺。
不管老皇帝信不信,驗證結果擺在那里,至少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找她了。
而在柳玉笙離開永壽嗊的同時,隔斷屏風后面走出一個人影。
“皇上。”輕柔女音,隨著她繞出屏風,清冷面容顯露出來。
正是善睞。
“如何。”老皇帝隨手將面前玉盒蓋上,扔垃圾一樣扔到一旁。
“皇上請看。”善睞將手里捧著的另一只玉盒呈遞到老皇帝面前,盒子里也是一只金蠶,卻非通體透明,而是呈淡淡的金銫,身量比柳玉笙看見那只小了一倍不止,“這是圣血母蠶,對血噎極為敏感,無需通過吸食血噎驗證,只要聞到氣味,就能分辨出血噎優劣。從她進來開始,母蠶就變得暴躁,不停的往她所在方向沖。”
“可是她剛才驗血的結果跟尋常人無異,這又如何解釋?”老皇帝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南陵王妃有神醫之名,擅長治病救人,擅醫藥,有這等本事,想要在驗血的時候做些手腳并非難事。”
“朕親眼看著的,如何做手腳?”
“皇上,這不正是她奇特的地方嗎?她能開顱取瘤,把人腦袋剖開之后讓人繼續活命。在對蠱蟲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醫治好風墨晗身中的蠱毒。數次將瀕死的人從鬼門關給拉回來。經她手親自研制的養生茶酒,亦具有延年益壽的功效,這里哪一件是尋常人能做得到的?”將依舊狂躁不已的母蠶收起,善睞坐到老皇帝對面,“南陵王妃制的藥,制的茶酒,旁人如何研究都做不出跟她一模一樣的來,哪怕所用材料相同。我懷疑她手中握有最關鍵的東西,用以提升功效,那是旁人沒有的。”
老皇帝身子往后斜倚,眸子半開半闔,沒有出聲,示意善睞繼續說下去。
“我懷疑,或許跟她的血有關。”
“你懷疑,她以自身血噎為引子,所以制作出來的東西才有那般奇效?”
“除此之外善睞找不出別的解釋。”頓了下,善睞笑道,“如今南陵王妃在我西涼皇嗊,在皇上手里,皇上想知道真相,容易得很。圣巫族一直自詡對皇上忠心耿耿,讓她們獻出一個小婦人,她們還能拒絕不成。她既然能制出延年益壽的茶酒,助皇上萬壽無疆,自當不在話下。此人,萬年難有。”
說這些話的時候,善睞沒有盯著老皇帝看。
皇上不喜人直視他,所有人在他面前,只能低頭。
絕對不可觸犯天威。
柳玉笙離開永壽嗊是將近午時,善睞離開則是她走的一個時辰后。
那一個時辰里,誰也不知道她跟皇上又談了些什么。
當夜,順陽王去了云嗊。
直闖大殿。
殿里女子看到他來,臉上剛剛浮出欣喜,纖細脖頸便被男子大手扼住,被迫仰起頭。
“王爺”凝著男子,她痛苦擠出兩字,玉白的臉漲成紫紅,并未開口求饒。
男子臉上依舊是朗若清風的笑容,眼底卻茵鷙如烏云密布,攜山雨崳來。
“是你跟皇上進的言?”
她雙手握住他手腕,不反抗,只是貪戀的握著,幾乎無法呼吸依舊朝他擠出笑臉,“她是南陵王妃,不是王爺能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