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謹正不自覺用手指輕覆揉了下眼睛,聞言,她的動作微微停頓,后放下來,睜著略帶緋紅疲憊的眼神失笑道:“我比較沒用,容易發困,實在禁不住這么晚鬧騰,讓先生見笑了。”
書呆子有時候迂腐,但有時候也很開門見山。
“其實這么多證據足夠定罪了,何必勞心力去誘他認罪呢?”
明謹想了下,道:“就如他自己狡辯的,其實也真有可能是他人犯罪,起初我對他先入為主,認定他貪財摳門,這可以是探索的前提,因李易此人身份特點的確在于多財,世間罪案起因也多非情愛既錢財。但我不能因此就給人定論,沒有真正見識過他起殺心要謀害我們,沒有聽他認罪,我不想傷害別人,”
說完,她感覺到徐秋白眼神有些奇怪,但她沒在意,因實在疲倦,便略微欠身,轉身回了屋。
恪守距離,客氣有余。
這就是他三個月來見過的明謹,今晚所見的,可能是驚鴻一瞥,亦可能是冰山一角。
徐秋白摸了下剛剛出門時隨手拿出來的書,回到了屋中。
這本書還沒看完,繼續吧。
————————
大概是昨晚過于疲倦,這一夜,明謹睡得很沉,但還是被繁雜的聲音給吵醒了,醒來梳洗了下,便瞧見外面林子小道許多人,有差役,也有一些哭嚎的人。
“是李家的人到了?”明謹問芍藥,芍藥應是,把白粥跟配菜放好,且道:“聽說是此前我們的人前晚去衙門叫的人,那邊就得到消息了,招呼了人馬過來了,連護衛都帶了二十多個,說是要打死那江春來,虧得衙門的人攔著,可是鬧騰著呢。”
明謹聽她這話,微挑眉,道:“我怎覺得你對那江春來反沒有此前那么咬牙切齒了呢。”
芍藥瞪眼:“怎么可能!我可記著他大半夜提刀要殺我們呢!可是姑娘你也常說一碼歸一碼啊,若是他殺那李易,真是因后者行為不端,侵犯林氏,也算是情有可原,不過那李易也夠壞的,我剛剛還瞧見了呢,他媳婦來了,長得很好看,說話特別好聽,這樣好的女子,他竟還....”
明謹聽了,抬眸,眉目婉轉:“有多好聽,有我好聽么?”
瞧著有些委屈似的,芍藥慌了,連忙說:“哪能啊,也沒姑娘您好看哦。”
明謹嗔她一眼,卻也不逗她了,笑問:“那李氏他們還關在一起嗎?”
“沒吧,那些人對江春來跟張三喊打喊殺的,衙門的人就把他們分開羈押了,李氏為了照顧江春來,怕他出事,也要求跟著。”
芍藥顯然不愿意自家姑娘把心神都放在這個案子上,若從過路人來說,姑娘已是對亡者盡力了,于是她問明謹什么時候動身。
“今日。”
————————
芍藥他們匆匆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明謹則是在畢十一的陪同下去了一個地方。
咯吱,門打開,本惶惶不安的小嬌沒想到會有人來看自己,一抬頭,她看到明謹的時既驚訝又憤恨,剛想指責明謹毀掉他們的一切。
“姑娘先別急著指責我,這對改變你的處境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有可能讓它更壞。”
這是威脅嗎?小嬌覺得是,起碼畢十一腰懸長刀,單手還扣在刀柄上,目光頗為瘆人。
小嬌怵了,縮了下身子,訕訕道:“那你來找我做什么?”
“問幾個問題。”明謹是個身子嬌貴不耐站的,說著就在邊上椅子上坐下了,且很自然地詢問小嬌,“你跟江春來有染,李夫人知道么?”
小嬌沒想到這個才住幾天的客人竟知道這件事,神色大變,本想遮掩,但畢十一突然把刀放在了桌子上。
“我....我們是一年前的事兒,當時我剛到客棧,他勾我,說給我好吃好喝的,什么也不用干。”
她盡力表現自己的無辜跟委屈,但明謹要聽的可不是這個。
“李夫人知道?”
“應該...應該是知道的吧,她那樣的身子,知道了也沒什么用,老板也根本不用怕她。”
“那晚李易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跟我無關啊!我只是知道一些,那晚我跟老板正在一起,忽然李夫人就闖進來了,外面下著雨,夫人卻衣不蔽體,哭喊著說李易侵犯了她。”
小嬌面上不自覺露出鄙夷,“她身上還有很多痕跡呢,一看就知道被那....老板當時就氣壞了,想要沖出去找那李易報仇,可夫人不肯,拉著他不讓他去,說不是對手....也是真想不到,李易那儀表堂堂的人,竟會干這種事,還挑上這樣一個老女人...”
“后來,后來沒幾天,李易就被老板跟張三解決了。”
小嬌說到這就有些茫然了,她對謀殺的細節了解不是很清楚。
“謀殺之事,李夫人可知曉?”
“應該不知道的吧,后來老板跟張三分贓的時候我在的,夫人不在,老板可嫌棄她了,覺得她是破鞋,對我就更好了,還說等她病死了,就娶我。”
邊上畢十一都不用正眼瞧這女子,而明謹年少時就已見多了這樣的人,也不氣惱或者指責,“也就是說,你們辦事商量的時候,她都不在?”
“不在啊,她身體不好,一直在木屋那邊呢,老板也不許她出來丟人現眼。”
明謹沉吟片刻,起身了。
小嬌看她要走,有些急切,“我都回答你了,你可以救我出去了?我是無辜的!”
明謹轉頭看她,輕描淡寫道:“你只有在一件事上是無辜的。”
小嬌:“?”
明謹:“被男人騙。”
不理會小嬌迷茫的神色,明謹轉身離去。
車馬都準備好了,明謹他們是最后一波離開的客人,但剛出客棧,眾人聞到一股惡臭,轉頭看去,只見林子那邊已有差役扶樹而吐,而被抬出的尸體因已脹化,體型巨大,白布都蓋不住,活生生露了可怖的模樣,水流流淌,散發著讓人難以承受的惡臭。
差役們表情甚為難看,而連夜趕至的李家人一口氣昏了好幾個,還有一對老夫妻站都站不穩,卻推開扶著自己的人,朝那尸體撲過去。
哭喊連天。
明謹忽收回眼,朝馬車走去。
彼時,江春來等人也被押出來了,悲痛萬分的李家人二話不說一群人撲過來,其中李易的兄弟叫喊家丁要打死江春來。
差役們人數不夠,哪里扛得住這么多人,一時讓幾個人突破防線,眼看著朝客棧四人沖過去。
“十一。”上馬車的明謹吩咐了一句,畢十一等人就幫忙把人攔下了。
驚惶的江春來等人一時不知該說什么,還是嬌弱的李氏到馬車外面道謝。
“不必,兇犯之事,還是交由衙門審理的好,真打死了人,李家那邊不也得有人承擔罪責么?兒子死得那般冤枉,再攤上罪名,何其無辜。”
李氏一怔,后羞愧道:“都是我的錯,若非因為我,也不會........”
“自然是因為你。”
簾子拉開,她對上了明謹的清泠雙目,后者單手放置在窗柩上,“昨晚我就好奇一件事,你我從未接觸過,你又常年隱居在后院那邊,怎會知曉我姓謝,且一來就找我求情,仿佛知道這邊詳情?”
李氏不由道:“我是聽到你們在房間里面....”
明謹:“所以你此前一直躲在屋子外面偷聽?等差不多了再出來么?”
看起來很端方溫柔的人,說起話來總讓人心氣不順,也讓人浮想聯翩。
李氏蒼白的嘴唇蠕動了下,似有些招架不住明謹,也越顯得馬車里的她高高在上,氣勢迫人。
“謝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
“我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一方面,那晚你遭受侵害后,前去找江春來訴苦,后者是什么樣的男子,夫妻多年,你會不懂?貪財,自私,但唯獨好面子,知道這件事后,他一定會找李易報復。若是你遭遇李易侵犯,六神無主,本能找他做主,倒也說得過去,可有趣的是——你身體不好,你遭受侵害的地方不外乎自己居所,且不說初來乍到的李易是怎么過去找上你的,便是你居所與當時江春來跟小嬌偷情所在的別屋就隔著大半距離,那晚還下著大雨,你不僅知道兩人偷情所在,還在那樣的情況下雨中奔行找到他們.....”
李氏無奈欲泣,“我當時悲憤異常,撐著一口氣過去的,至于他們偷情之地,其實我早知道他們有染,地方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這般殘破的身子,實在無能為力,只能任由他們那般....”
是很可憐了,明謹卻輕輕道:“既然你身子不好,跑出去了,那李易竟然也沒追?或者是追不上你?”
李氏一怔,眾人也是一愣。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