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明謹身邊的人一驚,明謹已然看到了一道血紅影飄過湖泊之中的稀疏水杉。
輕功掠影,上杉浮光。
那是何等的輕功。
自他們發現這個人時,他就已經過了大半個湖泊,于明謹目光捕捉,他施施然如鬼魅站在了七八丈遠的高木上。
血衣黑靴,黑色腰帶寬則外扣多,一枚枚精致的葉片暗器插在外扣之中,讓他的腰帶仿佛一段銀楓蛇木。
是那暗器。
“竟是紅蛇郎君。”
明謹聽到身后護衛緊張的聲音,她挑了眉,只給那邊下屬一個眼神。
倒在地上的宴王生死不知,但不妨礙下屬再補一刀,只不過....
“我勸你們別動哦,不然我這枚楓葉就會落在那位嬌滴滴大美人的心口上。”
明謹一直知道,謝家的暗衛或者護衛,宗室的親衛,還是諸世家的衛士,朝廷的軍隊,其實都屬于朝堂力量的范圍。
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
紅蛇郎君是江湖的力量。
他一出現,事情就擴大了,也更不簡單。
明謹知道這些下屬一定攔不住那枚蛇葉,要給宴王補刀,就得以她的命為代價。
用不著猶豫,她微抬手。
人退下了,紅蛇郎君飛掠下來,抱起鮮血直流的尸體,朝明謹咧嘴一笑。
“真是聰明,我很喜歡你,以后我們會再見的。”
人走了。
明謹冷眼瞧著他們離開,直到看不見影子。
六個護衛卻比之前更緊張了,看著漸漸靠近的這些黑衣人。
黑衣人殺黑衣人,雖然也是受姑娘控制,但顯然不是他們葉家麾下的力量。
而且對方這樣包圍靠近,似乎.....有可能殺人滅口。
六個護衛在死寂中聽到明謹這樣的話。
“我今日離開,是我個人行徑,可能有違我父親命令,而你們沒有攔住,還讓我差點死在這伙歹人之手,便是失職,若是回去讓他知道了...你們要受什么樣的刑罰?”
“姑娘....”
“如果你們什么都不提,那就沒事了。”
六人目光對視,最終低頭行禮。
“姑娘說得對,不過他們....”
隔著五米遠,明謹抬手輕擺了下,黑衣人便回身退下,閃入林中。
墳塋之前,明謹孤身而立,什么也沒說,別人也看不到她的表情,過了好久,直到天色漸黑,她才轉身走出來。
“姑娘,天黑了,我們現在回城的話...”
“那就不回了,待一夜。”
村中一屋房舍燭光暖暖,屋外有護衛巡察看守,屋內,村里老婦正給明謹弄飯菜。
“謝姑娘,您許多年沒來了。”
“婆婆想我了么?”
“想了想了,姑娘您先吃著,我再去炒幾個菜。”
“不用,夠了夠了,婆婆您再給外面那幾個人一些吃的,我這不用管了,對了,讓他們去隔壁屋去吃吧。”
婆婆應下了,關上門。
但她心里有些疑惑,姑娘的胃口她是知道的,以前胃口就很小,雖說現在長大了,可也沒到一口氣兩碗飯的份上吧。
外面冷風獵獵,屋內炕上溫暖,明謹吃著跟謝家絕對沒得比的農家飯菜,眉眼寂靜,只是時不時看一眼對面擱置的一碗飯。
直到忽聽到一道絕冷之聲。
“才給人上過墳,胃口就這么好。”
這是何等冰川孤絕之聲。
尾調都冒著森森寒氣。
提筷的動作頓了頓,明謹抬眼看著眼前窗口一枚月下剪影。
她定定看著,道:“門沒鎖,你可以進來,就別破窗了,人家老太太修窗子不容易。”
門開了,對方進來,一襲純黑劍道常服,長劍提于手中,孤冷飄逸,英絕銳利。
明謹靜靜看著她扮相,忽一笑。
“明明入的名門正派,卻是一身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邪教。”
“阿貞,你以前最不喜歡的就是黑色了。”
言貞站在門外,聞言垂眸,提了劍,劍穗是精致的銀鏈,在指尖輕輕滑動。
“我現在不叫言貞了,謝二姑娘。”
“畢竟言貞是個罪臣余孽,若被抓了,是要蹲大牢的,要么....”
她抬眸,微微笑,“就如同我們的好姐妹珠兒一樣,被送進官憩院水月樓。”
明謹放下筷子,平靜道:“就為了傷我,不惜提及珠兒的事,明明覺得我不配。”
言貞瞇起眼,手指從劍穗滑到了劍柄。
“如果死者有靈,當知避諱,可人死都死了,否則你也不會把宴王那亂七八糟的人引到這里來殺,也不嫌臟....收斂尸身,立碑安葬,謝明謹,感動并原諒自己,其實也很容易么?”
明謹沉默了下,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當年懷庚之變,宴王此人亦是入局之人。”
言貞皺眉,“你是在為你父親推卸罪名?”
“不,我是在提醒你,你能跟到這里,要么在調查我,要么在調查宴王,我背后有謝遠,他背后也有人,于其讓你冒險,還不如我直接告訴你,多年不見,你總不會越來越笨吧。”
“阿貞,沒有把握殺我之前,就沒必要去他們面前找死。”
鏗!!
劍出鞘,劍鋒直指著明謹。
“你希望我試試?”
秋水長鴻的劍,孤冷無情的女劍客,月色涼薄,其意指殺。
明謹感受到了,她是真的想殺自己。
“我知道你有心。”
“可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言貞回頭,見到外面替自己放哨的青年已被包圍。
根本不止六個護衛,多余的也不知是哪里冒出來的。
對了,村子里!
村子里本就埋了人!
言貞轉過臉,面無表情:“你等的不止是宴王,還有我。”
宴王為謝明謹而來,而自己一早脫離她安排之人的監控,她篤定自己一定會來都城,也定然會跟蹤她,所以....
她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的狡猾程度,以為等到那神秘人馬退走,憑著她六個護衛攔不住自己,卻沒想到對方身邊根本不止六個護衛。
明謹:“不久前,我父親問我能否看牢言家的人,你也知道他是一個天下少見的大壞人,為了你言家人性命著想,你應當避諱一些,待在最安全的位置。”
她看著言貞,溫和道:“江湖,你覺得不好嗎?”
言貞緘默片刻,果斷收劍,轉身時拋下一句話。
“都到了這份上,珠兒即使有靈,也不愿意跟你一起吃飯,何必浪費糧食。”
她帶著那個青年融入夜色,外面的冷風灌入,讓桌子對面已經冷掉的那碗飯越發冷了。
明謹單手撐著面頰,腦海里浮現一些聲音。
“不吃,我才不吃,我肚子上都有肉肉了。”
“現在不吃,餓了又吃零嘴,就不會胖么?反正都是要胖的,吃飯還健康些。”
“阿謹!你能說人話不?氣死我了!”
“哈哈,珠兒別怕,我跟你合起來吃一碗,讓阿謹一個人胖去。”
筷子攪拌了下碗里還沒吃完的飯,明謹笑了下,強撐著反胃,把對面那碗也拿過來,麻木著一張臉,一起吃完了。